劉裕的目光落向了帳內的那個沙盤輿圖,江北六郡的那一塊:“所以,江北的名義上的長官,仍然是現任彭城內史的道憐,而道規,則輔助阿壽出鎮武陵,名義上先是說掃平荊湘一帶的桓楚餘黨,防備嶺南的妖賊,但實際上,隻等司馬榮期一退,就再次出兵伐蜀,趁著蜀人們還以為得勝的時候,打他個出其不意,一舉平之!”
劉穆之的眉頭緊鎖:“可是道憐無論是人品還是能力,都不能勝任江北六郡的長官,你也知道你這個二弟的腦子不太好使,而且,他從小因為苦日子過得太多了,所以格外地貪婪,這一年多來在江北,雖然大惡沒做,但是也沒少拿國庫裡的東西,彈劾舉報他的文書每天都有幾十封,你最清楚這點。”
劉裕咬了咬牙:“道憐確實不爭氣,但現在不能動他,隻要一換人,那希樂一定會主動來爭,沒有任何人能爭得過他,除非,除非我親自出鎮江北,那得把這北府主帥的位置,乃至朝中大權,都讓給希樂。”
劉穆之歎了口氣:“罷了,道憐雖然貪婪好利,但還不至於為了奪權而誤了大事,不過,你得找些精兵強將輔佐他才是,出鎮彭城,東海,盱眙這些要地,這樣就算燕軍南下,也不至於讓整個江北失守。”
劉裕點了點頭:“我準備派朱齡石,檀道濟,王仲德三將,分屯這三處,加上原來的彭城守將羊穆之,有三萬兵馬,這支部隊足以擋住南燕的攻勢,為我集結大軍北上爭取足夠的時間。”
劉穆之正色道:“那你準備讓誰節製這三萬兵馬呢要知道,哪怕是你派出的三將,也是互不統屬,他們也不可能對道憐服氣。”
劉裕沉吟了一下,說道:“讓諸將分屯各地,自己掌握軍隊,如果有強敵來犯,則相機決定是否救援,南燕若是大軍南下,我這裡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會提前進行準備,甚至前出到廣陵,指揮後續部隊跟進,如果南燕隻是小股部隊來騷擾,那驅逐即可,如果是大軍南下,那就讓各將分彆退入所在的城池固守,等待我的大軍前來。以他們的實力,守住各自的城池半年以上,不成問題。”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那各地的屯田民戶呢”
劉裕正色道:“南燕大軍來犯,那就由各村的村頭集結民眾,拋棄所有的財物,退入附近的大城之中,或者是一路南下。不要為了一點財物就貪戀不走,如果命都沒了,這些錢糧又有何用告知民眾,所有的損失,朝廷會加倍地補償他們,不用擔心。”
劉穆之歎了口氣:“話雖如此,但真的要是戰事來臨,落到自己頭上時,隻怕未必能這麼容易割舍得了。罷了,這些都是後話。如果你真的以劉道憐繼續擔任彭城內史,主持江北大局,那多出這麼多移民,必然會引得南燕垂涎三尺,到時候就算是阿蘭,也不可能阻止她那個野心勃勃的侄子南下了。”
劉裕淡然道:“要來的擋不住,如果慕容超真的存了此心,那哪怕是我鎮守彭城,他也會起兵來犯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一年前慕容德起兵四十萬南下的時候了,我們已經解決掉了桓玄,荊州得以平定,西征大軍也已經返回,這一年的時間裡,我也練出了三萬新的精銳部隊,鎮守京城,吳地的生產也得以恢複,可以說,如果真的戰事來臨,我隨時可以出動十萬以上的精銳部隊北上抗擊,再不用象上次那樣,隻能靠著連嚇帶騙,最後讓慕容德放棄。”
劉穆之的眉頭一皺:“你難道就不考慮一下阿蘭嗎,真要到了這一天,就不想著如何救回她”
劉裕的眼中隱有淚光閃現,喃喃道:“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除了妙音,就是她了。為了我的事業,她犧牲了太多,甚至拋夫棄女,回歸故國,隻為了阻止兩國間的戰爭,上次若不是她全力阻止,隻怕兩國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現在,聽說慕容超即位之後,還是把她放了出來,而她也助慕容超平定了慕容法和慕容鎮,段宏的叛亂,我隻希望她能控製住慕容超,不要讓這個瘋狂的小子,毀了兩國百姓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
劉穆之歎了口氣:“隻怕很難了,現在的那個公孫五樓也是拚命地在發展自己的勢力,甚至有架空阿蘭的舉動,而慕容超顯然也不想給自己的這個姑姑管著,隻怕蘭公主能阻止戰爭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戰爭快來,那最好派個大將鎮守江北,哪怕是希樂暫時出鎮江北也行。能阻止強盜野心的,隻有狠人才行。”
劉裕默然半晌,說道:“此事我還要再想想。對了,對於陶淵明的底細,你現在查得如何了”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此人仿佛就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樣,不知何時出山,不知師承何人,突然一下子就這樣冒出來了,他很早就在荊州當教諭,祭酒之類主管教育的吏員,轉任多地,一直默默無聞,直到某一天突然就成了殷仲堪的參軍。之前所有的經曆,也都隨著殷仲堪的死,而不可查了。”
劉裕冷笑道:“既然以前的來曆查不出,那就盯緊他以後的舉動,他離開我們幕府之後,要看他去了哪裡,做些什麼,尤其是跟劉婷雲的關係,要格外地警惕,對了,這次查劉婷雲,有沒有查出她跟陶淵明有什麼聯係”
劉穆之搖了搖頭:“沒有,這正是我最奇怪的一件事,陶淵明來建康之後,似乎是特意地避開與劉婷雲的一切接觸,按說以前他救過劉婷雲一次,哪怕是出於普通人的答謝,也應該見一麵才是,可是他們卻是沒有任何交集。除非…………”
說到這裡,劉穆之收住了嘴,劉裕微微一笑:“除非,他們早就約定好該做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