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廣固,監門將軍軍帳。
這是一座漢式軍營的營帳,與那些蒙古包型的鮮卑帳落,截然不同,一麵高大的“劉”字將旗,在營帳外飄舞著,而二十餘名漢人將士,正持戟挎劍,守候在帳外,掀開的帳門內,可以看到一員五十餘歲,須眉花白的老將,身著大鎧,穩坐中軍,十餘名軍吏,正在兩邊飛快地書寫著各種公文,時不時地有幾個軍校,跑進帳內,不是遞著一貼貼的軍文,就是抱出一捧捧的寫好的文書,向外傳達。
三個身著便裝,腰挎長劍的人,走到了這中軍帳前,為首一人,壯如熊羆,不怒自威,守在營門外的軍士剛想橫戟阻擋,就驚喜地叫道:“是小劉將軍,你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看軌將軍啊。”
劉敬宣正是所來的三人之首,高雅之和司馬休之跟在他的身後,他哈哈一笑,一拳打在這個看門軍士的胸口,打得他倒退了兩步:“好你個小郭子,半年不見,敢這麼跟我說話了呀,怎麼樣,跟著軌叔,過得還好吧。”
小郭子笑著直起了身:“你的拳頭比以前更硬了啊,我剛才,剛才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了呢。”
劉敬宣笑道:“你小子不跟著我,就偷懶不練武了啊,走的時候我怎麼教育你的要好好練功,不能讓那些鮮卑人看扁了,記住,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北府軍!”
所有的值守軍士全都神色肅穆,齊齊地行起軍禮:“我等銘記於心。”
劉軌的聲音從帳內傳來:“阿壽,怎麼來之前也不打個招呼啊,我這裡也好準備一下。”
劉敬宣笑著大步而入,直入營帳:“要回家了,向您道個彆,軌叔,你看…………”
劉軌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擺了擺手:“你們都先退下,本將軍跟小劉將軍他們敘敘舊。”
很快,帳內的所有軍吏就走得一乾二淨,兩個親衛還站在劉軌的身後不動,劉軌回頭對他們說道:“這是我們北府家事,你們在外麵看好門,任何人也不許進來,就說今天有緊急軍議。去吧。”
帳門關閉,這方圓十丈的中軍帥帳裡,賓主分坐,劉敬宣坐到了左首的一個書榻之上,看著劉軌,正色道:“軌叔,寄奴他們起兵反桓,攻取建康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劉軌的臉色一變,倒吸一口冷氣:“竟有此事我怎麼一點也沒聽說。”
高雅之冷冷地說道:“看來南燕皇帝並沒有想象中的信任你軌叔啊,如此重要之事,居然也不告知。這個消息,千真萬確,我們留在淮北的兄弟,也確認了,可是…………”
正說話間,外麵帳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大聲道:“軌將軍,前方急報。”
劉軌沉聲道:“進來!”
一個全身勁裝的探子奔帳而入,也不看坐著的劉敬宣等人,直接就向著劉軌遞上了一個小卷筒,然後行禮而退,劉軌打開小筒,展開羊皮卷一看,臉色微變:“還真的如你們所言,南邊變天了呢。寄奴就是寄奴,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看來我們的大仇,終於要報了啊。”
他說到這裡,老眼之中,淚光閃閃,失聲道:“大帥,阿兄,一定是你們的在天之靈,保佑寄奴和希樂,還有無忌他們成事的吧!”
劉敬宣咬了咬牙,說道:“軌叔,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何去何從,我們馬上就要作出決定了。”
劉軌抹了抹眼淚,恢複了平靜,看著劉敬宣,說道:“你們是決定回去投奔寄奴,繼續追擊桓玄了嗎很好,身為男兒,當手刃仇敵才是。這就是你們要來跟我道彆的原因吧。”
劉敬宣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而一邊的高雅之則沉聲道:“軌叔,那你呢,知道了這個消息後,你有什麼打算”
劉軌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沉吟片刻,說道:“你們現在並無官身,也不領兵,回去是應該的,但我的家小產業都已經在這裡了,燕帝也信任我,對我有知遇之恩,把這內城的守衛交給我,手下的千餘弟兄,還要跟著我吃飯,我一時半會兒是走不成的,以後如果我處理好了這邊的事情,會考慮回東晉落葉歸根的,但現在,我不可能象你們這樣一走了之。”
司馬休之冷冷地說道:“原來劉將軍還真的是在這裡有了權勢富貴,樂不思蜀了啊。阿壽,你看我沒說錯吧。”
劉軌的臉色一沉,看著司馬休之:“司馬休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做人要知恩圖報,也要為他人著想,我這樣的想法有錯嗎寄奴已經起兵成功,我們回去不過是錦上添花,甚至要重新做百姓。你是司馬氏宗室,自然回去不愁富貴,但每個人都能和你一樣嗎”
劉敬宣歎了口氣:“軌叔,不要怪休之這樣說話。南燕不可能真正把你我當成自己人的,就象這個南方劇變的消息,如果慕容德相信我們,早就通知了吧,如果他尊重我們,應該早就讓我們自行決定去留。可是他到現在還在隱瞞消息,這就說明他根本不想讓我們回大晉,隻怕接下來他通知我們這個消息的時候,如果我們說要走,那就會人頭落地。畢竟,北府軍和慕容燕,仇深似海,不是蘭公主可以一力保全的。軌叔,寄奴可以反殺桓玄,我們又何必認賊作主此時南燕內亂,國中不穩,建義死節,就在今朝!你就說一句,乾不乾吧!”
劉軌的神色大變,一下子站了起來,看著劉敬宣:“阿壽,你這是要乾什麼,要謀反嗎做人可不能反複無常啊,慕容德對我們有收留之恩,你就算不想留,也不能…………”
高雅之突然向著劉敬宣咧嘴一笑:“怎麼樣,我說的吧,他是不會同意跟我們一起乾的,所以…………”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眼中殺機一現,一道黑影突前,寒光閃過,一把閃亮的寶劍,直接對著劉軌穿心而過,而站在他麵前,手持長劍的,已經不是高雅之,而是一個全身黑袍,戴著一張人皮麵具的瘦長老者,他看著一臉驚懼的劉軌,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你哥哥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