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淡然道:“希樂是我的兄弟,現在我們組建了京八黨,同為三巨頭,凡事要商量著來,這次的京城內的產業分配,也涉及到他的份子,包括後麵朝中權力的分配,以及對桓玄的追擊,都要跟他商量著來。我想,希樂是聰明人,知道這時候的大局何在,是能明理的。”
謝道韞微微一笑:“隻怕你還不知道吧,劉毅這會兒,已經在分配這京城的地下產業了,這事他肯定沒跟你商量過。”
劉裕的臉色一變:“夫人如何得知這個情報”
謝道韞平靜地說道:“我謝家畢竟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四十年,城中的一舉一動,都避不過我的耳目,以前妙音在京城可以掌控一切,現在她不在了,我也隻能從始寧祖居過來接管這些事情。今天我來找你之前,劉毅已經去了東水關那裡,福全客棧的地下室,那是他在建康城中的總舵所在。聽他話的,不聽他話的各個家族,能不能拿回給桓玄搶走的這些產業,就全看今天的表態了。”
劉裕咬了咬牙:“這些是國家沒收的桓玄逆產,不能這樣私相受授!”
謝道韞微微一笑:“小裕,今天晚上很重要,這個城市,乃至大晉,以後是姓哪個劉,也許,就取決於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了。”
劉裕轉身就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影之中,而他的話聲遠遠傳來:“多謝夫人,等一切平定,自當上門致意。”
謝道韞平靜地看著劉裕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山腳之下,一聲馬嘶伴隨著馬蹄聲碎,直向城中而去,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轉身就沒入了身後的廂房之中,這座廢棄的寺廟,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隻有那月光透過搖曳的樹影,灑在庭中的地上,預示著今天,應該是個不平之夜。
東水關,福全客棧,地下室。
這是一個方圓二十餘丈的大廳,十餘根純銅梁柱,支撐著四周,而幾個大火盆,正熊熊地燃燒著,十餘個身著便服,白白胖胖的世家子弟,以庾悅為首,郗僧施,王愉,羊邃等人,皆列座其中,分列兩側,而一身黑色勁裝,一副精乾的強人打扮的劉毅,則是坐在最上麵的一張胡床之中,把玩著手上的一把匕首。在整個大廳之中,三十餘人一身短打扮,裸著膀子和心口,顯示出各種發達的肌肉和滿身的刺青的壯漢,則環繞四周。
“撲通”一聲,一個麻袋給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劉藩和趙毅拍了拍手,解開了束著麻袋的口子,一個滿身綢緞的,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從麻袋裡鑽了出來,一把扯掉了塞在他嘴裡的一張布,破口大罵道:“混蛋,連本公子都敢綁,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郗…………”
他的話音未落,卻看到了坐在右首第二位,一臉陰沉的郗僧施,所有的話全都吞回了肚子裡,訝道:“堂哥,你,你怎麼會…………”
劉毅冷冷地說道:“三弟,這是怎麼回事”
劉藩沉聲道:“此人乃是京中郗家的郗道林,和郗僧施郗公,乃是堂兄弟,他原來有兩處賭坊,被那桓玄占有,昨天大軍破城,他不去帶著家丁保護北府軍將士的家屬,反而是私自帶人去那兩家賭坊,想要把那錢櫃裡的錢強行占為已有。二哥,這已經違背了我們義軍張榜的軍令,小弟和阿毅按您的吩咐,帶著部下便裝在城中巡視,碰到這位郗公子,就這樣拿下了。”
郗道林不服氣地叫道:“你們不穿軍服,不亮身份,我哪知道你們是什麼人。那兩家賭坊本就是我家的,給桓玄搶了,我去拿回我自己的錢有什麼問題堂哥,我的十餘個家丁都給他們打了,還有三個受了重傷,不知死活呢。你可要給小弟作主啊。”
郗僧施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郗道林的麵前,二話不說,出手就是兩個耳光,重重地摑在了他的臉上,這一下,打得郗道林七暈八素,眼冒金星,足足後退了兩步,這才站住,摸著自己那腫起的臉頰,驚道:“堂哥,你這是…………”
郗僧施大罵道:“混蛋,不認識那公榜上的字嗎說了城中的所有財產全部封存,任何人都不許動,你這往大裡說是趁火打劫,要掉腦袋的,知道不!”
郗道林嚇得臉色發白,這個平時裡豪橫慣了的世家公子,這會兒哪還有半點威嚴,兩腿一軟,直接跪到了地上:“希樂哥,我錯了,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違反了義軍,不,是王師的軍令,請您,請您念在我初犯,念在,念在我堂哥對您一片忠心的份上,饒了我這回吧。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敢了。”
劉毅停止了玩弄手上的這把匕首,看向了郗道林:“小郗公子,你去財源坊,隻是為了趁火打劫什麼時候,堂堂的高平郗家,會看上一個賭坊錢箱裡的那幾萬錢了郗家現在沒落到了這樣的地步了嗎”
郗道林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之色,連忙擺手道:“希樂哥你明鑒啊,這一年多來,桓玄篡位,巧取豪奪,我們各大家族賴以為生的產業,都給他搶得一乾二淨,這兩家賭坊,是我家全部的生計,要不是靠著堂哥的接濟,我們家全家上下都喝西北風啦。所以我在義軍勝出後,本想著去賭坊捉拿那些桓玄帶來的荊州狗奴,這些人都是偽楚的奸細,壞透了,可沒想到我去的時候,那錢櫃就已經大開,這些狗奴帶著錢跑路了,而趕來的幾位義士大概是把我當成了盜錢的賊人,這,這實在是冤枉啊。”
劉毅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之色,聲音不帶半分感情:“這麼說來,你去財源坊,還是想為國,為義軍守護產業,而不是趁火打劫了”
郗道林連忙點頭,正要開口,一邊的郗僧施卻是臉色一變,厲聲道:“道林,說實話,不然堂哥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