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的眉頭微皺,轉而笑道:“庾公,還請安排車馬,一會兒送我們回宮城,這家酒館的酒菜應該很有名,我跟寄奴在這裡嘗嘗,寄奴的話,還希望你能帶給各大世家。”
庾悅微微一笑:“隻要劉公能做到他承諾的,讓建義功臣們都真正地遵紀守法,我們這些世家自然沒有理由不從。告辭了。”
他說著,轉身就走,一直守在門外的幾個護衛,架起了在台上的林鐵嘴,也跟著出門,幾輛馬車從門口經過,這些人跳上車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館外的大街之上。
劉裕喃喃道:“弄了半天,原來這個林鐵嘴是庾悅的人啊。這麼說來,你說的這些在建康的說書人,控製輿論,引領民望,都是世家所為啊。”
劉穆之淡然道:“這是庾悅故意做給你看的,他告訴你,如果跟世家為敵,他有的是辦法來敗壞你名聲,最後讓民眾認為你是和桓玄一樣的人物。當然,如果你讓他們滿意,他也可以象現在這樣,讓林鐵嘴這樣的人把你吹成什麼偉大的,無敵的戰神。也就是說,你可以通過千千萬萬**鐵嘴,讓建康,乃至天下的百姓,把你看成他想讓他們看成的那種人!”
劉裕微微一笑:“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是靠收買一些林鐵嘴就可以引領的。百年來,世家大族控製天下的資源,引得民怨沸騰,我們在京口的時候,難道會因為天天有人誇是世家高門給了我們一口飯吃,就不恨他們了”
劉穆之搖了搖頭:“那是兩回事,民眾們恨高門世家未必就代表會喜歡你,也許在他們眼裡,你不過是存了跟桓玄一樣的心思,想要篡權奪位的軍閥而已,這些年來,建康城頭變換大王旗,這個大帥那個將軍,不停地打來打去,我們北府兄弟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但這些沒接觸過你的建康百姓,可未必知道,這個時候,這些林鐵嘴們,就很管用了。”
劉裕歎了口氣:“那隻有我們自己以身作則,先從自己身上正風氣,然後再推行新法,令行禁止,用事實來服人了。”
劉穆之笑道:“是的,這是正道。要是比花錢雇人來捧人損人,咱不是這些百年世家的對手,但要是說以身作則,保持質樸剛毅的京八黨人形象,那比一萬個林鐵嘴都管用。你剛才說的話,會被當時滿酒館的人都傳得整個京城都人人皆知,但若是做不到,那你的形象,可就全毀了啊。當年桓玄進京之前,也是這樣讓人期待的。”
劉裕正色道:“我永遠不會象桓玄那樣,取天下之權隻為自己享受。”
劉穆之也正色道:“你確實不會這樣,可是你的兄弟們呢,京八同誌們呢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有大誌的,你甚至也清楚,有些人就是因為沒法做官撈錢,或者是得到的家業給桓玄搶了,才參與建義的,這些人真的上了位,你覺得會跟你一樣過苦修居士的生活”
劉裕咬了咬牙:“我們京八黨有過誓言,也有過約定,會給應有的榮華富貴,但絕不可以害民傷民。”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連國法都約束不了的事,你靠一個口頭約定,是不管用的,創業之時人人可以拋家舍業,命都可以不要,可是掌權之後誰不想要紙醉金迷寄奴,不要跟基本的人性作對啊。不然你很快就會站到老兄弟們的對麵了。”
劉裕默然半晌,才開口道:“要我改變我的初衷是不可能的,但有些事情,可以暫時轉移方向,現在桓玄未滅,我可以繼續讓兄弟們征戰,滅桓,之後再談其他,至少,這建康城的天,總要變一變的。”
劉穆之微微一笑:“所以,讓希樂早點領兵出征,去消滅桓玄,也有助於你跟他達成這建康城中的協議,要他放棄在建康經營多年的地下產業,你總得拿點等價的,甚至更高價的東西來交易才是。就象當年,玄帥為了得到你,就給刁逵開出了廣州刺史的條件。對於戰場上的敵人,可以用刀說話,可是對於進了城後,那些不能用刀子來消滅的敵人,你就要注意方法和策略了。”
劉裕咬了咬牙:“明白了,我會跟希樂談,你是要我拿荊州去滿足他嗎”
劉穆之搖了搖頭:“荊州太重要,不能現在給他,而且希樂也未必肯現在退出建康,對他來說,結交高門世家,比現在去一個即將打爛,又是桓家舊部到處都是的荊州要強得多。所以,你若跟他談交易,千萬不能提讓他現在就離開建康的事,最多是讓他約束手下,遵紀守法。當年祖逖將軍北伐之前,也是手下收編了三千多這樣的遊俠兒,在建康城也是地下一霸,壞事沒少做,但一旦能用於北伐,就能打出萬古流芳,這個舊例,希望能對你有幫助。”
劉裕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胖子,今天你帶我來這裡,用心良苦,我很感激,接下來,我想讓你來擔任丹陽尹的職務,負責全城的治安,順便也繼續查況之的事,你讓況之接頭的,究竟是什麼人那個失蹤的家夥,能從他身上查出線索嗎二樓的那個包廂,是誰家產業,一查不就知道了嗎李掌櫃總該知道每個月給他錢的是誰吧。”
劉穆之歎了口氣:“這就跟那些三吳的地契一樣,除了房主,誰也不知道這塊地究竟是誰的,就象剛才李掌櫃說的,每個月有人來送錢,他也不敢多問。涉及到這些包廂,產業背後的火並,他是不可能知道的。即使沒人來送錢,一直空著,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如果是另一家勢力用了這些不知主人是誰的包廂,他也不知道,象那天最後來清理的那些黑衣人,他就不認識。”
劉裕咬了咬牙:“這麼說來,哪怕不是自己的包廂,隻要你清楚背後的主人是誰,也可以占了這個地方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