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範之先是一愣,轉而急道:“陛下,萬萬不可啊,建康城的世家現在可是立場搖擺不定,隨時可能反水,靠他們的家丁仆役來監控將士的家屬,等於把主動權全給了彆人,萬一他們倒向劉裕,那就全完了!”
劉婷雲冷冷地說道:“那不戰而逃,撤離京城,對陛下聲譽上的損失,卞侍中就沒考慮過嗎陛下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就算偶有小小挫折,也從沒有不戰而退過,換言之,之所以以前天下歸心,荊湘舊部紛紛來投,靠的可不止是先帝的威名,更多還是陛下本人那種天命之子的氣運。要是現在就撤離京城,無異於向天下人表示,陛下不是劉裕的對手,到時候彆說回到荊州重新集結軍隊,就算是現有的部隊,恐怕都要嘩變了,沒有軍人願意追隨一個不戰而逃的君主,就連我這個女流之輩也不會!”
桓玄的臉色通紅,大聲道:“皇後,你這話什麼意思”
劉婷雲緊緊地咬著嘴唇:“陛下,婷雲生在建康,長在建康,很高興能在這座城市裡助您成就大業,如果你真的執意要走,那婷雲隻有留在這裡,死在這裡了,因為,荊州從來不是婷雲的家,如果沒有了建康,沒有了那些跟世家的關係,牽絆,婷雲對您,又有何用呢與其跟您回荊州,被荊州那些戰死將士的家屬遷怒,把我這個建康世家女子作為所有反對您的揚州人的代表,最後處死,還不如讓我死在這裡呢,起碼,還可以跟我劉家的列祖列宗,跟我的家人合葬!”
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淚如雨下,不停地抽泣起來。
桓玄歎了口氣,說道:“敬祖啊敬祖,你一向算無遺策,可這次,你真的少算了一樣,那就是人心向背。皇後說得有道理,如果我們不戰而退,會給所有的建康世家看不起,他們就會象當年拋棄司馬元顯一樣地拋棄我,本來我們離開荊州,定都建康,已經有點傷荊州父老的心了,所能補償他們的,無非是吳地的產業,莊園。可是現在這些東西沒到手,就不戰而逃,普通的將士們可不會管這些,他們隻會以為,我們手握幾萬大軍,卻連區區數千人的劉裕都無法對付,甚至連交戰的勇氣也沒有,那他們一定會自行潰散的,到時候,這些人都會成了劉裕的部下,反過來打我們,我們就算到了荊州,又能有何作為呢”
卞範之沉聲道:“陛下,隻要控製了他們的家屬,我們就可以…………”
桓玄搖了搖頭:“這種行同山賊馬匪的作法,又豈是帝王所為再說,這些軍漢的家屬,多半也是以前擄掠來的女子,哪有多深的感情,要真的是控製了家人就控製了一切,那劉牢之起兵謀反時,怎麼這些京口人不跟隨他敬祖啊,你還是幫朕好好想想,這一戰怎麼打,如何打吧。哪怕相持一段,做做樣子,視情況而定下一步,也比現在這樣強啊。”
卞範之長歎一聲:“陛下啊,你這是把所有的賭注都集中在這一次啊,你一向謀定而後動,凡事留有退路,為何這次,卻要如此地固執呢”
桓玄咬了咬牙:“那你怎麼不說劉裕呢難道他給自己留退路了何況朕不覺得就算丟掉所有現在建康的軍隊,就真的是末日來臨了,當年我一無所有的時候也可以在荊州複起,就算回到荊州,也可以召集舊部再戰,非要帶這幾萬軍隊回荊州才能打你可彆忘了,我在荊州還有幾萬忠誠的部下呢,魯宗之和桓振這樣的猛將也在那裡,誰說就沒的打了”
卞範之咬了咬牙:“如果陛下執意要打,我建議陛下按你之前說的那個辦法,駐守覆舟山,屯兵紮營,以北府兵和西府兵在前,楚軍居後監視,劉裕一路血戰,必然疲憊,如果我們嚴陣以待,他多半不會強攻,而是也會紮營相持,到時候,我們速調荊州兵馬來援,隻要撐上一個月,桓振和魯宗之的荊州守軍到達,我們就有重新反攻京口,掌握主動權的機會了。”
何澹之搖了搖頭:“卞侍中還是太保守了,要打,就打大的,打狠的,我們可是有六七萬大軍啊,劉裕現在手上最多三千人馬,我們二十個打他一個,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劉裕現在輕兵冒進,就是為了掩飾他兵力不足的弱點,擺出一副兵多將廣的模樣,我研究劉裕兵法多年,知道他喜歡這樣出老千,這也符合他們京口人的賭徒性格。所以,我們如果主動迎擊劉裕,他是萬萬不敢交戰的,必然會退兵,如此一來,建康城的危機解除,各地附逆劉裕的那些人,也會重新考慮一下後果,建康城中的世家也會站在陛下這一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桓玄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此一時,彼一時,這回劉裕可是連勝幾陣,士氣正旺,可不是朕前日裡說的以逸待勞的情況,那得是京八逆黨狂奔兩百裡,卻一無所獲,這時候從心理到身體都會疲憊,可現在,如果我們繼續縮著不打,隻會讓劉裕更囂張,也會讓更多的人倒向他,要麼不打,要打就決戰,這點沒什麼問題!”
桓謙和何澹之同時說道:“陛下聖明,我等願竭力死戰!”
卞範之長歎一聲,說道:“既然陛下決定要開戰,那臣沒什麼好說的了,隻說最後一件事,還請陛下務必留一支精兵在手,交給後軍將軍庾頤之掌管,我們的兵力遠遠大於劉裕,不差這一支精兵,但萬一給劉裕抓住機會突襲一部,那需要要有有力部隊填上,以免給劉裕一點突破,全線崩潰。”
桓玄笑道:“這就對了嘛,不要老想著逃跑,龜縮,得多想著怎麼打贏這一戰才是。就依你的諫言,總預備隊就是宮城的宿衛兵馬,三千禦林軍,庾將軍,朕可全交給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