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蔣山。
一個枯瘦的黑影,長身而立,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青銅人臉,蓋在他的臉上,山風輕拂,吹著他那花白的須發,而那雙鷹隼般犀利的眼睛,則是遠遠地投向了南方,那建康城中,燈火萬家,一片喜慶的氣氛。
一陣輕輕的風聲響過,在他的身後,出現了紫袍龍麵的青龍,輕聲道:“前輩,讓你久等了。”
黑袍沒有回頭,喃喃道:“大變將至,可歎這芸芸眾生,即將再次麵臨大的兵災,而不自知。不知幾天之後,這座城市將會血流成河,今天還在歡慶的這些百姓,又有幾人能活。”
青龍搖了搖頭:“劉裕就算起兵,也不太可能跟天師道的妖人一樣,殺得血流成河,其實,他之所以選擇在京口而不是在山陰起兵,恐怕也是希望把戰爭的損失降到最低吧。”
黑袍搖了搖頭:“桓玄雖然現在衝昏了頭,但是他的部下,畢竟還有十萬精兵,雲集建康,也許劉裕可以奪取京口和廣陵,可以迅速地征發幾萬北府軍將士,但最後仍然會和桓玄形成持久的對抗,非一朝一夕所能解決,建康城會經曆慘烈的圍城之戰,這點,我們必須要早作準備才是。”
青龍點了點頭:“一切已經準備好了,按您的安排,如果劉裕能野戰取勝,趁勝圍攻京城的話,我們也會在城中內應起事,打開城門,放劉裕入城。”
黑袍點了點頭:“如此最好,靠這次的內戰,能把桓玄和司馬元顯一起消滅,也算除掉我們世家高門的兩大內患。前麵昌道內戰因為你前任的失誤操作,而偏離的軌跡,也可以重新扭轉回來了。隻不過戰後我們需要讓劉裕明白,這個天下,是世家的,不是他那個京八的,你到時候想辦法讓劉裕妥協,我們可以接受劉裕的這個京八黨的創始成員成為新的一批世家,但不能允許他想用這個京八黨武夫,取代世家子弟的想法,不然的話,他這輩子也彆想再北伐了。”
青龍正色道:“這些都是後話了,我以為,我們當務之急,還是幫劉裕起兵成功,畢竟他隻有幾百人現在,要挑戰的,可是擁兵幾十萬,光建康城附近就有十萬大軍的桓玄啊。”
黑袍勾了勾嘴角:“現在我們能幫劉裕的已經都幫了,慕容蘭上次留下的五千副鎧甲,你可安排好了”
青龍笑道:“早就準備就緒,全在京口城的武庫之中,隻要劉裕在京口起事成功,一定可以奪取這批軍械的,有了這套軍械,加上江乘大營裡的裝備,劉裕隻在京口一地,就可以武裝一萬精兵,足可與桓玄抗衡了!”
黑袍點了點頭:“很好,你可以回建康了,玄武如果還是舉棋不定的話,你就想辦法聯合白虎,轉而尋求朱雀的支持。明白了嗎”
青龍的眉頭一皺:“這個,恐怕白虎他…………”
黑袍擺了擺手:“這點你就彆操心了,按我說的去做便是。”
青龍咬了咬牙,行了個禮,轉身就走,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之中。
黑袍輕輕地搖了搖頭:“淵明,你怎麼看”
一邊的草叢之中,一塊草板掀起,從泥土之中,站起一個全身窄衣,與草木一色的人,他吐掉嘴裡的一根空心蘆葦管,清理著自己長須上的泥土,笑道:“看來黑手黨的這幾位,還是下不了決心啊。恩師你不可以對青龍抱太大的希望。”
黑袍勾了勾嘴角:“我根本就沒指望他們真的會在城中內應,這樣讓青龍去布置,不過是轉移玄武的視線,拖延時間罷了。”
陶淵明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恩師你還有彆的打算”
黑袍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桓玄不能死,我要你做的,是想儘一切辦法,讓桓玄這回能脫身,還有,你想辦法說動桓玄,讓他把司馬德宗兄弟,還有王神愛,給轉移到江州,尋陽或者是豫章都可以。這事明天必須辦成,要不然,劉裕若是後天起兵,一切就晚了!”
陶淵明輕輕地“哦”了一聲:“恩師的意思,是要讓桓玄帶著司馬德宗兄弟,還有王妙音逃到荊州,以後長期跟劉裕對抗,是嗎劉裕手上如果沒有司馬德宗,不能迎他複位,又有王妙音這個人質,就沒有大義名份,桓玄可以憑此爭取時間,東山再起,對不對”
黑袍點了點頭:“桓玄雖然該死,但起碼他可以承認世家天下的現狀,劉裕已經結黨自立,是天下所有世家最危險的敵人,其實我最近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幫劉裕反桓玄。但思前想後,還是讓劉裕和桓玄互相牽製,誰也無法吃掉對手的好。劉裕的京八黨中,劉毅和孟昶都會偏向世家,他那個非京八不得掌權,非從軍不入京八的規矩,堅持不了多久,一旦最後他需要徹底得到建康城中世家的支持,就隻能作出讓步,到這個時候,才可以允許他消滅桓玄。”
陶淵明微微一笑:“恩師的策略,果然高明,隻是現在桓玄並不信任我,我又如何能讓這個提議給他接受呢”
黑袍淡然道:“我會安排一場刺殺,讓桓玄害怕,以為前朝司馬氏餘黨想要害他。畢竟司馬氏做彆的不行,隻有這種陰謀,暗殺才是拿手的。到時候你就趁機進言,說司馬德宗留在建康,會讓很多人心生想法,最好是早點轉移到江州,讓江州刺史郭昶之看管。”
陶淵明的眉頭微皺:“為何不是押到荊州看管呢”
黑袍笑道:“彆人這樣提可以,你淵明不行啊,荊州是你的地盤,帶著給廢的前朝皇帝和皇後過去,不是可以趁機擁帝自立嘛,郭昶之與你一向不和,又是桓玄的元從親信,其父親郭銓和幾個兄弟在桓玄身邊,斷不至於謀反自立,所以,江州暫時是最安全的,你主動提議,卻不跟去,桓玄就不會對你起疑心,等劉裕起兵之後,你力助桓玄逃離,他就會對你刮目相看,真正地信任了,其他的事,等你們回荊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