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鹽,城外,大軍營地。
中軍帥帳之中,劉裕全副大鎧,將袍,正襟危坐,而左右兩側,則分彆站立著北府軍舊將校和前來支援的荊州軍將校,檀憑之站在左首第一,向靖與其並肩而立,其下則是孟龍符,劉鐘,檀道濟等人,他們與右邊頭兩位站著的朱齡石,朱超石兄弟麵對麵,而朱氏兄弟身邊,則站著三個中級軍官,乃是這回他們帶來的兩千援軍裡的三個幢主,傅弘之,胡道林和魯林。
站在劉裕對麵的帳中央的,則是穿了一身皮甲的鮑陋,他的臉上,皺紋多了不少,白發也添了幾根,看起來一臉憔悴,劉裕歎了口氣:“鮑縣令,一彆經年,你還得多多保重身體才是,海鹽父老,離不開你啊。”
鮑陋歎了口氣:“去年多虧劉將軍舍命相救,我們海鹽父老才得以保全,隻恨嗣之無能而狂妄,害人害已,差點壞了大事,每想到這裡,我就…………”
他說到這裡,喪子之痛和誤軍之怒一起襲來,老眼之中,又是淚光閃閃。
劉裕說道:“鮑公,不必如此,勝敗是兵家常事,公子也為國捐軀,事後朝廷議功,按陣亡的有功將士給予撫恤,現在時局惟艱,戰後的民生安置,是第一位的,不知道海鹽這裡的情況如何”
鮑陋搖了搖頭:“情況很糟糕,戰亂經年,去年又給妖賊這麼禍害了一通,不止是犬子陣亡,一千多海鹽的丁壯也死於此役,我海鹽一共才兩千多戶人口,這麼一搞,幾乎家家缺了丁男,誤了農時,幾乎是糧食收成少了七成之多。從去年秋天起,我就不停地上書朝廷,請求撥糧賑濟,讓百姓渡過這個難關,可是,可是,唉…………”
劉裕心下默然,這一路以來,他看到了不少沿途的州縣,路邊到處有凍餓而死的屍體,甚至無人掩埋的慘象,也有路過一些當地的空村,那些豪強人家,全家穿著綾羅綢緞,抱著金銀首飾,在家餓死的悲慘世界,是啊,戰亂經年,先是天師道之亂,再是荊揚內戰,這些爭權奪利的軍閥們自己的軍糧都不夠吃,又怎麼能顧得上這些吳地百姓的死活想到這些,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滴血。
朱齡石的眉頭緊鎖,說道:“難道,朝廷就一點糧食也不撥嗎還是你的上書,給哪級官員扣下了”
站在他身下的三個軍校之一,名叫胡道林的那個大胡子,沉聲道:“還不是司馬元顯這狗東西乾的好事!幸虧天降桓公,擊滅此賊,鮑縣令,很快就會轉運的,請你們再堅持一下。”
一邊的傅弘之眉頭微皺:“道林,說話要動動腦子,人家都說了去年減產,今年又沒有賑濟糧撥放,現在都沒的吃了,還拿什麼撐過去”
劉裕看向了鮑陋,說道:“鮑縣令,你看這樣可好,我留下胡軍校的這一幢人馬,助你抵禦賊寇,順便留下部分軍糧,供你們渡過難關,如何”
胡道林的臉色一變:“將軍,這樣不太好吧,我們是為了討賊,可不是留在這裡…………”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們討賊的目的,還是為了救民,如果連百姓看著餓死都不救,那討賊又有何意義呢北府將士在吳地征戰多年,土生土長,熟悉地形氣候,而荊州將士則是水土不服,這一路以來,你們幢裡吃壞肚子生病掉隊的,足有二十七人了,我沒說錯吧。”
胡道林小聲嘟囔道:“可是,可是憑什麼不給我們立功的機會呢”
劉裕笑了起來:“原來胡幢主是想建功立業啊,這個沒關係,殺賊是功,救民同樣是功,你在這裡可以讓軍士們幫著種田耕地,軍糧留下也可以部分作為種子,等我們討平了賊寇,回來此地時,你正好能拿出秋天收成的糧食,以作軍糧,而我們前線殺賊的功勞,也會給你一份,絕不會忘了你。”
胡道林笑了起來:“這樣啊,那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謹遵將軍軍令!”
劉裕微微一笑:“那就這樣定了,鮑縣令,前方軍情緊急,我得馬上出發了,這裡就不留你吃飯啦,胡幢主的一幢人馬,還希望你能好生照應,一萬石軍糧留下,助你們能渡過這個春耕。”
鮑陋哈哈一笑:“多謝劉將軍,那下官就祝你一路凱旋,早日破賊!”
兩天之後,句章城頭,劉裕看著魯林帶著的那一幢人馬,在穿著一身官袍的沈淵子的陪同下,有說有笑地押著一萬石軍糧,足足裝了百餘輛大車,運向了十裡外的倉庫方向,劉道規站在他的身邊,幾十步內空無一人,他搖了搖頭:“大哥,咱們這樣分兵分糧,真的好嗎”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你覺得有何不妥嗎三弟!”說到這裡,他低頭看了一眼劉道規的腳,笑道:“這次不錯,不用大哥給你係綁腿了。”
劉道規左右看了一眼,低聲道:“大哥,我知道你以這樣的方式調離荊州軍,是不想在軍中留下耳目監視我們,但這樣一搞,桓玄可能會起疑心的。”
劉裕擺了擺手:“朱氏兄弟是我徒弟,而且是忠義之人,不會出賣我,而傅弘之當年也曾隨我們在洛陽作戰,我一路之上一直在觀察他,他也是誌存高遠之人,並不是鐵心跟隨桓玄的黨羽,而胡道林和魯林,我已經留在後麵了,剩下這一千荊州兵,會跟著我們一起走,你到時候幫我多多留意一下其中是不是有人一直在偷聽和觀察我們北府軍士的行蹤即可。”
劉道規點了點頭:“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此事我來處理,如果確定的耳目,我會讓他們在戰鬥中消失的,隻是大哥這回真的要消滅盧循嗎他們現在雖然公開反叛,四處劫掠,但似乎並不想在吳地長期立足,我倒是覺得,是有轉移他處的想法。”
劉裕笑著拍了拍劉道規的肩膀:“不錯,有長進,他們是想遠遁,這就是我要排除掉軍中耳目的原因,因為,我跟盧循有筆交易可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