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北,二十裡,柞溪。
從江陵北方的諸多山川與平原,彙集而來的眾多溪流,齊聚於此,彙成一條大河,向東奔騰而去,魯宗之的軍營,傍水而立,而一架木橋,跨水而立,木橋的兩端,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軍士,魯宗之一身盔甲,帶著他那以武勇聞名的兒子魯軌,立於橋頭,這道橋梁之上,站著兩人,戴著大枷的殷仲堪與一身緊身勁裝的陶淵明,並肩而立,看著那滾滾的河水,奔騰東去。
水聲能讓十步之外的人,聽不見二人的言語,殷仲堪長歎一聲:“終歸,還是敗了,敗在你的手裡!”
陶淵明微微一笑:“殷公不必耿耿於懷,到了這個地步,多想想自己的失誤,比指責彆人要更好一些,起碼,頭可斷,氣度不可失,不然怎麼當名士呢”
殷仲堪點了點頭,獨眼一眨:“說得也是,終歸是我識人不明,誤信了你,隻是我很好奇,難道投靠桓玄會比投靠我更有前途嗎難道他會比我更信任你嗎你出賣我有什麼好處!”
陶淵明淡然道:“陶某就是陶某,不會受這世上任何的的驅使和控製,殷公不行,桓公也不行。在你們的手下,隻是借你們的權勢,名聲而已,當初我不過一個山野村夫,若不是你們二人爭奪荊州大權,遍訪荊州士人,我也不會有出山的機會,山裡太苦,峒中太累,我在山裡種了二十多年的地,那個苦,再也不想吃了,從我出山的第一天,我就告訴自己,這輩子,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殷仲堪喃喃道:“弄了半天,我和桓玄都看錯了你,你根本沒有什麼族人,兵馬,存糧,一切都是你騙我們的,你就是編造了一個陶侃後人的傳說,靠那些傳說中的荊楚山民,讓我們都以為,你有一支強大的力量,想要拉攏你,為我們所用,實際上,你什麼也沒有!”
陶淵明微微一笑:“現在知道這點,怕是晚了點。其實,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沒力量可幫啊,我是讀書人,怎麼能跟那些粗鄙的蠻夷山民為伍你們眼裡,我是這些族人的首領,酋長,但在他們眼裡,我早就是離群索居,被漢人同化的外族人了。”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騙得我好慘,不過,桓玄可不是我,他在荊州,有大量的耳目,手下,你要這樣騙他,騙得過去嗎”
陶淵明笑了起來:“對殷公,我就得說我有的是族人,力量,這樣你才會倚重我,但對桓玄,我會千方百計地說我沒有族人,沒有力量,我越是這樣說,他越是會懷疑,以為我在隱藏實力。當然,我早就寫過那個桃花源記,說是這些村落,峒寨都有隱秘入口,非我族人不得開啟,所以,桓玄隻會一直留著我,這點,殷公就不用擔心了。”
殷仲堪長歎一聲:“想不到你這個聞名天下的詩人,才子,竟然有如此陰暗腹黑的心,如果哪天桓玄發現了你的真麵目,不知會作何感想!”
陶淵明冷笑道:“在桓玄麵前,我從不掩飾我的野心和腹黑,因為他不象你這個偽君子,他是真小人,在他麵前,一切的偽裝都是多餘,暴露本心,討價還價,一切都基於利益之上,反而更能讓他放心,他要他的大晉天下,我要我的荊湘獨霸,大家各取所需,挺好的。”
殷仲堪也跟著冷笑道:“是麼,他要是真的取得了天下,還會留你”
陶淵明哈哈一笑:“為何不留呢我說過,跟他的合作,得基於利益的基礎,桓玄肯定是要入京奪權的,也許隻要時機合適,能讓他得償所願,但是天下的世家大族,揚州的吳地士人,都不會服他,北府軍劉裕這些人,更會跟他勢成水火,他的敵人很多,不可能再騰出手來對付我,所以,隻要讓他有足夠多的敵人,我就是安全的。”
殷仲堪咬了咬牙:“你可不可以饒我一命我是他的大敵,隻要我活著,你就會安全得多!”
陶淵明歎了口氣:“我給過你機會,你不中用啊。殷公,我幫你騙來楊佺期,不是為了害你們,而是為了讓楊佺期這個傻瓜頂在前麵送死,給你爭取逃跑的機會,隻要你逃到襄陽,再借道豫州回建康,你就可以繼續當你的白虎大人,可惜,你居然會對楊佺期報有幻想,居然還在江陵逗留了兩三天時間,等到楊佺期敗局已定時才想著逃跑,還是向著豫州逃,你說,你笨成這樣,讓我怎麼救!”
殷仲堪滿麵通紅,看了一眼橋頭的魯宗之,上前一步,低聲道:“陶公,你也知道,我是白虎,我手上有黑手黨百年來的白虎一係的資源,藏寶,你隻要救我一命,安排個替身假死什麼的,這些東西,我就全部給你,連白虎之位,也一並給你,你要對付桓玄,隻有掌握了黑手黨的資源,才有勝算!”
陶淵明看著殷仲堪,笑了起來:“殷公啊殷公,你在我這個大騙子,大忽悠而前說你的黑手黨資源,是不是太搞笑了一點呢你是不是貴人多忘事,都不記得你這白虎之位是怎麼來的嗎王珣可是先想把這位置給我,而不是你。而我之所以相讓,就是因為我知道王珣手上其實早就沒了黑手黨的所謂白虎係實力,那些百年的積累,當年就給桓溫用上了,要不然也不會成就他的赫赫功名。現在的白虎,隻是一個空殼,一個在建康城中周旋於各大世家之間的召集人而已,若不是對這些一清二楚,我又怎麼會把白虎一職就讓給你了呢!”
殷仲堪的麵如死灰,頹然地向後退了兩步,喃喃道:“原來,你早知道了!”
陶淵明冷冷地說道:“你因為沒有實力,所以妄想著來荊州建立自己的基業,可惜,你無兵無權,不可能象桓溫那樣迅速地武裝起一支大軍,組建起足以和北方胡虜正麵對抗的武裝,所以,你又想挑撥楊佺期和桓玄之間的內鬥,從中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