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袞與崔宏對視一眼,崔宏的嘴角勾了勾,說道:“陛下,現在各大河北漢人世家,都還在持觀望態度,不管我們開出什麼樣的條件,隻怕都難以馬上向我們臣服,畢竟,我們就算給他們封王拜相,如果不能在河北取勝,消滅後燕,也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拓跋珪冷冷地說道:“有這些漢人世家提供軍糧,人力,還怕打不下河北嗎現在燕軍已經不敢出城與我們野戰了,妄想靠著守城和堅壁清野來磨走我們,但是,隻要這些河北漢人真心相助,他們磨,也是磨不過我們的。”
安同笑道:“不錯,陛下英明,這些漢人世家在山中的塢堡裡,可是藏有幾十,上百萬石的糧草,足以供幾十萬大軍吃用數年的了,隻要他們肯效忠大魏,那我們在這裡耗上三年也沒關係。”
張袞淡然道:“剛才崔侍郎說得清楚,在勝負未決之前,他們是不可能明確站在某一方的。如果說封官許願就能讓他們出力,那後燕早就用他們了,畢竟,他們現在的身份,還是後燕的州郡長官呢。”
拓跋珪冷笑道:“後燕就慕容寶那個廢物,傻瓜才會站在他這一邊,以後燕當年這麼強的實力,都給這個草包一戰敗光,連他的那個戰神老子都給他坑死,若不是有這樣的對手在位,我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地成就霸業呢”
張袞肅然道:“陛下,萬萬不可大意。剛才您在訓斥拓跋儀和賀蘭盧時說得好,他們因為勝利而驕狂,這才有這樣的大敗,可是您這些年來戰無不勝,也隱約有這樣的危險了,作為您的忠實謀士,這點我必須要指出來,哪怕您因此而殺了我,我也得指出來。”
拓跋珪點了點頭:“我需要的就是你的直言勸諫,不過,你說我狂妄了,我並不這樣認為,慕容寶雖然無能,但燕國畢竟還有十餘萬的精兵,不是這麼容易對付的,所以,我這次是充分計劃,動員了全草原的軍隊,四十餘萬大軍出擊,就是要一舉滅燕,也是充分考慮到了燕國的實力。現在我並不擔心野戰,隻擔心圍城的時間一長,糧食出問題,所以,我才要你舉薦漢人的世家名流,跟他們合作。我可以保留他們現有的權益,甚至給的更多,這怎麼就驕傲狂妄了”
張袞歎了口氣:“陛下想的都是從自身的角度,卻不能站在彆人的角度和立場上想問題,這樣的思維方式非常危險,自大狂妄,往往就是缺乏這種對彆人的深刻了解。”
拓跋珪的眉頭一皺,不以為然地說道:“不就是這些漢人世家不想在勝負未分的時候就表態嗎好,那朕就迅速地催兵急攻,先把信都給拿下來,這不就是朕剛才叫賀蘭盧做的事嗎他要是不行,朕就親自去攻城!”
崔宏歎了口氣:“陛下,您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難道燕軍現在,真的就失去了跟我軍野戰的能力了嗎就在一年前,慕容垂拖著病體出征的時候,他們還有數萬精銳的甲騎俱裝,還可以一戰擊殺我們的勇將拓跋虔,甚至連陛下,也準備遷居漠北,暫避燕軍兵鋒,為什麼短短一年之後,他們就連出戰的勇氣也沒有了難道死了個慕容垂,燕國就真的無將無兵了嗎”
安同冷冷地說道:“那是因為慕容垂死後,他的弟弟,子侄們一個個爭權奪利,不能同心協力,共對外敵。就象並州之戰,本來我們也是作了跟慕容農和慕容麟大戰的準備,可是最後完全沒用上,敵軍相互拆台,望風而潰,就跟拓跋儀和賀蘭盧一樣。”
崔宏正色道:“那是因為並州的慕容氏二王,本就互不服氣,而且沒有高下之分,互不統屬,加上我們突然地調集了大軍,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可是現在,我軍的實力完全暴露,而慕容氏的河北,是其最後的腹心之地,一旦再失,就失掉了所有在中原的基業,即使退往關外,也隻是苟延殘喘,再無東山再起的機會了。所以他們會拚死在這裡抵抗,一切的矛盾,不和,都會暫時放下。”
“就象鄴城之戰,雖然我們兩大將軍的矛盾導致了失敗,但是慕容德的防守,襲營,用間,出擊,幾乎是無懈可擊,其用兵水平之高,比起慕容垂,也不遑多讓,這證明了如果慕容氏現在能齊心協力,不互相掣肘的話,還是有很強實力的,他們鄴城不過是陪都,也非主力防守,但追擊我們的軍隊中,鐵甲戰騎就超過一萬,這是我軍親眼所見,鄴城都有這樣的實力,中山城中的燕軍隻會更強,我們前日裡就試過攻城,結果慘敗而歸,可有如此實力卻不野戰,任由我們在外麵橫行,那隻能說明一件事,就是燕國現在有著非常可怕的謀劃,可能是想反過來,對我們大魏,致命一擊!”
拓跋珪的臉色大變,一下子站起了身,沉聲道:“張尚書,你胡說些什麼我可是有四十餘萬大軍,這是草原從沒有過的規模,燕軍想一戰滅我瘋了吧!”
張袞沉聲道:“就在十幾年前,前秦天王苻堅,還集結了史上最大規模的軍隊,八十三萬大軍呢,想要一舉滅晉,結果呢淝水一戰,威儀儘失,後麵不到三年,就身死國滅,這可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陛下怎麼可以無視呢”
安同厲聲道:“張袞,你什麼意思,把陛下比作苻堅,你是何居心!”
張袞一把脫下了自己的帽子,蒼蒼白發在風中亂舞,大聲道:“臣一片赤膽忠心,直言儘諫,如果陛下認為這是對您不敬,動搖軍心,請斬我頭,以絕眾口,隻恐陛下殺我易,聽忠言以後就不易了!”
拓跋珪咬了咬牙:“那按你看,我們應該怎麼做”
張袞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道:“派仆從部落分掠各地,摧毀河北平原的農田,殺掠河北各部落的牛羊,而大軍則秘密開拔,十天之內,退回太行以西,隻有回到並州,陛下才安全,大魏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