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歎了口氣:“先生大才,靠的是比彆人吃了更多的苦,今天老夫算是知道了,也許,老夫也應該學你,學著飲這苦茶湯了。”
陶潛笑道:“我所佩服的第三個人,就是一個每天能跟我一樣,以苦茶為美酒,過著苦修苦讀生活之人,這個人,是你們現在最大的死敵,天師道的…………”
王珣搶道:“孫恩”
陶潛搖了搖頭:“不是!”
王珣點了點頭:“那就是盧循了。想不到他北方人,也會喝茶。”
陶潛笑道:“非也!是徐道覆!”
王珣的臉色一變:“什麼,徐道覆他不是個大老粗嗎,怎麼也會喝茶你們難道認識”
陶潛點了點頭:“不錯,有件事情恐怕你不清楚,徐道覆少年時曾經雲遊天下,訪遍名師學藝,也曾經跟我相熟,荊州江陵城外的大林寺,我曾跟此人在一起兩年,而這喝茶的本事,也是在那裡一起隨著大師所學的。”
王珣的眉頭一皺:“徐道覆不是道家弟子嗎,為何會入佛門”
陶潛微微一笑:“那不過是他雲遊天下時的掩護身份罷了,他走遍天下,尋師學藝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為了走遍天下名川大川,險關要隘,就如同當年諸葛亮身在隆中,卻走遍西川,是以有隆中對流傳於後世。徐道覆還是少年的時候,就來荊州,其誌自不必待言。我與之少年同學,深知此人動心忍性,絕非那粗獷的大塊頭外表所能代表,在我看來,他是不次於劉裕的厲害角色。”
王珣若有所思地說道:“當年朱雀王凝之活著的時候,曾經說過,徐道覆的兵法天賦極高,超過了孫恩和盧循,是以他會把吳子兵法傾囊以授,也說過徐道覆的軍學恐怕不在劉裕之下,想不到,淵明你身在山野,也有同樣的看法。”
陶潛點了點頭:“他少年時每天練武,體力精力消耗極大,但為了強迫自己晚上還能在做完功課後繼續看兵法和史書,就開始飲茶,當時這茶湯味苦,常人絕難下咽,連我都一度放棄,可是徐道覆卻堅持了下來,不僅如此,他還天天自己天沒亮就去采茶,我這喝茶的本事,一半多是因為他的原因才學到,所以在當時我就知道,此人今後必成大器,成就隻怕不可限量。”
王珣冷笑道:“可是就算在天師道中,徐道覆仍然位置不如孫恩和盧循,他們一個是教主,有全體狂熱教眾的支持,另一個是北方世家子弟,心機深沉,廣結士人,徐道覆就算武功過人,軍學超卓,也不太可能淩駕於他的兩個師兄之上吧。”
陶潛搖了搖頭:“孫恩為人刻薄寡恩,殘暴好殺,絕非英主,而盧循立場飄忽,缺乏關鍵時候拚得了命的狠勁,這是他致命的弱點,而徐道覆則是相反,他的身上,有劉裕那種置生死於度外的狠勁,用兵果斷,狠辣,我一直在研究最近天師道的戰例,發現天師道真正的指揮者,是徐道覆,而如果換了孫恩或者是盧循指揮作戰,是絕不會有現在的戰果。白虎大人,如果以後你們真的要跟天師道決戰,一定要當心此人,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王珣點了點頭:“明白了,我們對徐道覆會特彆關照的。那你最後佩服的半個人,又會是誰呢好好的人,怎麼還會有半個”
陶潛笑了起來:“最後這半個人,就是謝夫人,謝道韞。因為是女流之輩,而且手上沒有實際的權力,所以,我隻能把她算為半個人。”
王珣笑了起來:“原來是她啊。謝夫人才名滿天下,又是謝家現在的掌門人,以一已女流之輩做到現在的程度,確實值得佩服。”
陶潛搖了搖頭:“不,我最佩服她的,不是世人皆知的這些,而是另外的兩個方麵。”
王珣輕輕地“哦”了一聲:“願聞其詳。”
陶潛正色道:“夫人是世家子弟中,第一個意識到了劉裕重要性的人,即使是以前的謝安,也不一定一開始就敢把謝家女兒下嫁給一個粗魯軍漢,但謝夫人身為女流之輩,隻見了劉裕一麵,就肯點頭嫁女兒,這等眼界氣魄,想必王尚書也未必有吧。”
王珣歎了口氣:“是啊,高門士庶隔如雲泥,彆說十幾年前劉裕默默無名之時,就是現在,我也不會把我的孫女嫁給劉裕的,謝家最成功的一點就在於此,是彆的高門世家做不到,甚至不敢去想的。這點上,謝夫人確實讓人敬佩。”
陶潛點了點頭:“我佩服她的第二件事,就是她為了保全家族,不僅當年可以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嫁給不愛的王凝之,更是可以把自己的女兒也先許婚劉裕,再嫁入皇宮,不僅嫁了一次,還嫁了第二次,甚至狠心拆散她和劉裕的美滿姻緣,讓王妙音成了王神愛,這等手段,我陶潛承認不如。”
王珣的臉色一變:“你怎麼知道當今的神愛皇後就是王妙音”
陶潛微微一笑:“除了白虎大人外,我在建康還有些彆的老朋友,這等秘事,雖然隻有極少數的高門世家知道,但我也對此事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即使是桓玄,現在也不知道此事呢。”
王珣低聲道:“此事必須絕對保密,一旦泄露,以王家謝家現在的情況,可能會給連根拔起了。”
陶潛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隻不過,謝夫人此舉看似是保謝家,實際上去是能控製了皇帝,控製了皇帝就意味著可以下達各種詔令,恕我直言,白虎大人,現在你的這個尚書令,已經可有可無了,如何把皇帝的玉璽抓在手中,才是至關重要之事!”
王珣歎了口氣:“這個道理,我又何嘗不知但作為臣子,怎麼可能去主動要玉璽上個這樣做的是王國寶,結果身死族滅,難道我要走他的老路”
陶潛笑了起來:“所以我現在要幫你改正錯誤,不要逞一時意氣,在謝公義這個小孩子身上報複,得罪了謝夫人和皇後,也許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