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七裡鄉,劉家村。
村口的大榕樹之下,一片蔭涼,百餘名精壯的漢子,都蹲在地上,腰杆挺得筆直,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臨時做出的一個沙堆,上麵標注著山川河流與城鎮,而紅黑二色的旗子,插得到處都是,最大的一座城市邊上,一個小木牌寫著晉陽二字,而一麵秦字紅色小旗,則插在城牆之上,與之相對的,南邊的一大片平地之上,則堆滿了二十餘麵西燕字樣的黑旗,顯然,這裡正在作一次兵棋推演。
劉裕堆好了最後一座城堡,又把一個寫著“平陽”的小木牌插在了邊上,他站起了身,長舒一口氣,拍了拍手上的泥巴,笑著向周圍的戰友們看了過去:“諸位,這就是現在的並州形勢,經過這一年多的試探,交鋒,現在西燕占據了晉西南,平陽,絳州,蒲板一帶,而前秦的力量,則在晉陽一帶集結,兩邊調兵遣將,一觸即發。對於此戰的前景,大家有何高見”
向靖笑道:“前秦吃了大虧了,前一段那一萬西燕的甲騎俱裝去了草原,他們不進攻,現在剩下的甲騎已經繞道河朔退回了並州,以前苻堅守長安的時候,有雄兵數十萬,猛將如雲,這都不是西燕的對手,苻丕不過一幫殘兵敗將,又怎麼可能是西燕的對手呢”
虞丘進搖了搖頭:“我不同意鐵牛的看法,苻丕的同樣是殘兵敗將,他的主力不過是從鄴城逃出來的幾萬軍民罷了,他們原來守鄴城不過是為了生存而戰,因為知道破城之後慕容垂會雞犬不留。現在逃了出來後,不複以前的戰心鬥誌,何況我們現在也知道,以前不是慕容垂攻不下鄴城,而是故意留著當誘餌,引我們北府軍北上呢。”
孫處看著虞丘進:“小貴子,你怎麼不說西燕軍中最強的一萬甲騎俱裝,少了一半呢,沒了精銳突擊騎兵的西燕軍,又何懼之有”
虞丘進看向了魏詠之:“兔子,你給三蛋子說說,就用你前兩天告訴我的那段話,讓他也長長見識。”
魏詠之的兩片兔唇翻了翻,一如他的白眼:“三蛋子,你也不想想,西燕軍有甲騎俱裝,是什麼時候的事啊。”
孫處微微一愣,轉而說道:“原來在關中的時候不就是靠這個所向無敵嗎,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這點呢,是啥時候組建成軍的”
魏詠之笑著看向了劉裕:“你啊,就是不好好聽寄奴哥以前的話,他上次在北伐時就說過,西燕軍本是沒有甲騎俱裝的,隻是有重裝突擊騎兵,要做到人馬俱甲,還是滅了前秦,打下長安之後,用長安城中秦軍武庫裡的裝備。他們原來不靠甲騎就能打敗苻堅的大軍,現在也一樣不需要。”
孫處勾了勾嘴角:“就算不需要甲騎,但一萬最精銳的重裝騎兵死了一半,隻剩五千鐵騎,怕是也會實力大損吧。”
檀憑之笑著看向了檀道濟:“道濟,你來說說,讓大家夥兒聽聽。”
檀道濟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說道:“以我的愚見,西燕鮮卑的厲害,在於其騎兵凶悍,無論男女都可以上馬騎射,更是有一批征戰多年的宿將銳卒,他們缺乏紀律,可是在平原上與之對抗,很難抵擋其搏命突擊,前秦的苻堅與之野戰,屢屢戰敗,就是因為秦軍的步兵方陣,在平原上沒有任何優勢可言,尤其是楊定的鐵騎被伏擊全滅之後,更是無法與之抗衡了。”
“但是另一方麵,鮮卑軍隊長於野戰,短於攻城,他們缺乏攻城器材,騎慣了馬,也不願意下馬攻城,剛才有人說慕容垂是故意不拿下鄴城,我並不這樣看,慕容垂不可能知道我們北府軍何時北伐,不會用兩三年時間來賭我們出兵,他攻不下城,還是因為攻堅能力不足,即使是苻堅守長安,也撐上了足有一年多的時間,雖然是有寄奴哥相助,但這也說明西燕軍的攻城,並無長處。”
“反觀秦軍,雖然是各地的敗軍,殘軍集合,但是現在並州是他們唯一一片穩定的老家了,也可以說是氐人最後的兩個希望之一,另一個希望遠在隴右的苻登,暫時不說,隻說苻丕,現在他手下還追隨他的,都是對前秦最忠心,最死硬的戰士,與西燕慕容氏有不死不休之仇,他們的戰鬥力,在鄴城之戰後與我們北伐軍的幾次小規模衝突中也可以看得到,野戰或有不足,守城卻是極為出色,如果他們堅守晉陽,扼守住通往太行山的各處出口,西燕的幾十萬軍民,困在小小的晉南平原,進不可戰,退亦無糧,時日一長,定會士馬四散,不戰而潰。”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檀憑之一臉得意地捶了一拳檀道濟的胸口:“看你小子能的,哇啦哇啦這麼多話,寄奴,你說,他說的在理嗎”
劉裕點了點頭:“道濟兄弟說得很好,對了有九成,隻是有一點小小的細節,還是忽略了,這點可能會成為致命的勝負手。”
檀道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邊的孟龍符和劉鐘哈哈一笑,搶著說道:“寄奴哥,什麼細節,快告訴我們大家吧。”
劉裕站起了身,拿起一根木棍,指向了並州地形,沉聲道:“並州,就是這樣的地形,號稱表裡山河,其實分成了三段,北邊雁門一帶邊郡,多是山地,地貧人窮,主要是作防禦北方胡人的軍事緩衝區,而產糧區大多數集中在晉中平原,在晉陽,汾水,到霍邑一帶的這一片,都有大片農田,霍邑向南,要通過霍州大峽穀,才能到西南的晉南平原,現在就是西燕居晉南,前秦居晉中,他們隻要牢牢守住霍州峽穀,那西燕就無計可施,因為即使西燕要東去,也得東越太行山,去河北一帶,但太行八陘,都在晉中和晉北,也就是說,他們隻有占了晉中,或者至少是穿過,才有可能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