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歎了口氣:“這麼說來,劉衛辰如果跟獨孤部的劉顯作戰,一定是用這些仆從部落為先驅,自己的主力在後麵監視了可是在兵法上,這會造成前軍戰力低下,戰意不足,一旦碰到的是強敵,那就會作鳥獸散,反而會衝亂自己的後軍主力,我們淝水時大破秦軍,就是這樣的打法。”
慕容蘭笑道:“又讓你說對了,這就是鐵弗匈奴總是打不過拓跋氏,還有獨孤部的原因。就在於拓跋代國也好,獨孤鮮卑也罷,比起匈奴人,多了一個秘密武器,就是近親部落。”
劉裕訝道:“近親部落什麼意思你不是說草原之上,素無恩義,隻有本部和仆從部落之分嗎”
慕容蘭擺了擺手:“那是匈奴人,他們隻有本部,但是我們鮮卑人,除了本部之外,還有近親部落,就是說分家出去,三代以內的直係兄弟,血親。”
劉裕的心中一動:“就是說你們的兄弟不是在一起居住,而是成年後就分家”
慕容蘭正色道:“是的,這就是我們草原的生存法則,雖然我沒在草原出生,但是我們慕容氏在遼東多年,一直遵循這樣的傳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我們慕容氏的六世祖,五世祖,連著兩代人都是因為在分家的時候鬨得骨肉分離,不是自相殘殺就是去國萬裡,外人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我們自己知道,這是無奈的選擇。”
劉裕笑道:“自相殘殺可以想到,中原也有這種手足之爭,比如八王之亂,可是去國萬裡又是怎麼回事”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說道:“當年我們慕容氏的祖先,先公慕容諱廆,我就叫他五世祖大人吧,他有個庶子大哥慕容吐穀渾,兩兄弟感情很好。後來部落歸了五世祖大人,按規矩,吐穀渾大人要分出一部分的帳落,出去單獨建立自己的部落,那時候我們燕國還沒建國,勢力遠不如遼東的宇文氏,地盤很小,帳落也不多,五世祖大人留了三千多戶的本部,而吐穀渾大人領了千餘落出去分家,兩兄弟的遊牧草場相隔很近,一開始是聯手對敵,共渡時艱,打退了周圍的惡鄰,算得了一片安寧,可接下來,矛盾就來了。”
劉裕笑道:“是不是那個庶長子大哥,吐穀渾大人貪圖起本部,想要奪取了這點很正常,人總是有貪心的,明明是大哥,卻比弟弟分到的手,換了誰也不甘心哪,再說,你們草原上也不怎麼講這種嫡子庶子之分吧。就是冒頓,也不是嫡子吧。”
慕容蘭搖了搖頭:“這回你猜錯了,狼哥哥,吐穀渾大人沒有任何奪弟弟基業之心,但是這不代表他手下的人沒這想法,兩家的草場隔得太近,馬兒和牛羊總是有到隔壁的草場之上吃食的現象,時間久了,就會生出些矛盾,就象你們漢人種地,為了搶水澆肥,不也總是會有些鄉人械鬥麼。”
劉裕哈哈一笑:“還真是,以前我在京口種地的時候,也沒少為了這事跟彆人打過架,就是因為有理沒理,最後都是我得了好處,我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靠著拳腳欺負鄰居,不是好漢,於是我就去山裡打獵打柴,下河下江捉魚摸蝦,那家裡的一畝三分地,反倒是荒了,也不知道二弟三弟這些年在家務農,過得怎麼樣。”說到這裡,他的神色變得黯然,眼圈也有些發紅了。
慕容蘭輕輕地握住了劉裕的手,柔聲道:“吉人自有天相,我知道伯母和兩個小叔子,並沒有在謝家長住,早幾年前就回了京口老家自食其力了,過得還算不錯,你在軍中威名赫赫,京口的鄉親們對你也是佩服得很,沒人會找你家麻煩。不過,以後刁逵要是想惹事,那就說不準了。”
劉裕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相信隻要我不回大晉,暫時那些人也不會對我家人下手,因為他們知道逼急了我,哪怕是皇帝,我也會取他人頭。但願姓刁的能識相。”
慕容蘭點了點頭:“還是說吐穀渾大人吧,他的部下,族人跟兄弟的族人有了矛盾,一次兩次還可以協商解決,時間久了這種事多了,雙方也都有了意見,吐穀渾大人認定是五世祖大人不想容他,要趕他走,一氣之下就一路向西,五世祖大人苦苦挽留,甚至同意重新合並部落,不再分家。這可是違背了我們祖宗幾千年的規矩,不可謂不誠心了。”
“吐穀渾大人也很感動,但是他也不願意弟弟違背了自己祖先的規矩,在我們草原上,這是會看成對祖先與神靈的不敬,會遭遇天罰的,於是他們決定讓上天來決定怎麼辦,選了一匹幼馬,蒙頭轉圈之後,取去頭套,讓它決定往哪裡去向東則回歸本部,兄弟重聚,向西則去國萬裡,永世不再相見。”
劉裕歎了口氣:“我能理解這種兄弟分家的做法,這是讓大家各自謀生,出去擴張,也不至於留在族內爭鬥,不能不說是個好的做法,你們草原之上兄終弟及,一方麵也是因為幼子年紀太小,鎮不住族人,另一方麵這種兄弟在外有自己的部落和勢力,想接手本部也不至於毫無根基,看來,草原上有自己獨特的這套方式,還是有其合理性的。”
慕容蘭歎道:“可是不管怎麼說,規矩還是不可違背的,不知道是吐穀渾大人做了什麼手腳,還是上天真的有這個意思,連續三次,小馬都是掉頭向西,頭也不回地跑了。於是兄弟二人隻能灑淚作彆,五世祖大人留守遼東,成為我慕容氏的祖先,最後建立燕國。”
“而吐穀渾大人一路向西,去國萬裡,居然在河湟青海一帶,也征服了當地的羌人,建立了吐穀渾國,就在今天的涼州西南呢。他們現在有六七萬帳落,北結西域諸國,東連涼州禿發部,乞伏部,可算是一股不弱的勢力呢,無愧於我們慕容氏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