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恩的雙眼圓睜,厲聲道:“盧循,你這是什麼意思,想要欺師滅祖嗎”
盧循冷冷地說道:“欺師滅祖是主動犯上,我們有所言有所不言,怎麼就叫欺師滅祖了”
孫恩的神色稍緩,但仍然滿臉怒容:“你明明能分析到後麵的動向,卻有意瞞報,這就是欺師滅祖,至少,也是有自立的心思了。”
盧循哈哈一笑:“這次倒讓大哥說對了,可這心思難道不應該有嗎師尊明知道我們三個是最優秀的,但可曾準備把神教傳給我等”
孫恩的身子微微一抖,他的嘴角邊的胡須,顫了顫,幾滴水珠,離須而下,他的眼角在跳動著,手按劍柄,上前一步,直視盧循:“你這話什麼意思挑撥我跟師尊,堂兄的關係,盧循,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
徐道覆的巨大身軀一下子橫在了二人之間,對著孫恩沉聲道:“大師兄,彆這樣,二師兄這話也不是第一次說了,難道不是嗎”
孫恩咬了咬牙:“我天師道代代父子相替,從張天師開始就是如此,有什麼不對的師尊他想讓自己的親兒子接位,並沒什麼不可!”
徐道覆冷笑道:“好啊,那讓他的親兒子接位,就讓他的親兒子來象我們這樣出生入死,建功立業吧!這麼多年來,是誰為神教打下的赫赫威名,是誰在浴血沙場,是誰在暗中出手殺了那麼多與神教為敵的人是你的那幾個好堂兄嗎大哥,你的兄弟是我們,不是他們!”
孫恩的身子微微一晃,後退了一步,手也從劍柄上挪了開來,仰天長歎一聲。
盧循平靜地說道:“大哥,我們三兄弟互為姻親,雖非一母同胞,但這麼多年的出生入死,早已經心心相映,比親兄弟還要親,所以這話我會對你說,卻不會對我的家人說。神教現在這個樣子,已經非常危險了,你的那幾個堂兄,沒有本事,沒有能力,隻會慫恿著教尊去巴結會稽王,王國寶這些人,他們以為,靠著世家,靠著給他們提供五石散,再做點見不得人的事,就能飛黃騰達了!”
孫恩咬了咬牙:“我勸過教尊,他也說這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終歸我們還是要靠自己的力量。”
盧循搖了搖頭:“我們自己的力量何在世家永遠不會讓我們跟他們平起平坐,我們的力量來自於那些底層的平民百姓,那些僑民賤籍,那些給這黑暗的世道欺負的,活不下去的窮人。教尊已經把這些弄反了。現在是我們去布道傳教,接這些窮人來當兄弟,可是教尊跟他的兒子卻隻走上層路線,每天跟那些達官貴人混在一起,已經忘記了我們神教的使命。”
孫恩的嘴角抽了抽,很想開口,卻是無言反駁。
徐道覆正色道:“這回我們來河北,仍然是給人當棋子使,如果不是桓玄還有點良心,我們早就跟那些北府軍一樣完蛋了。大哥,都是爹生娘養,憑什麼我們就低人一等憑什麼我們就得這樣任人擺布這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了。我和二哥早就商量好了,隻有你,才是以後取代教尊的最佳人選,也隻有你,才能帶領我們去真正地光大神教,而不是當世家的狗,還隨時會給他們拋棄!”
孫恩長歎一聲,痛苦地搖著頭:“我從小就被教尊,也是我的叔父一手養大,不管你們怎麼說,我都不會下手,如果你們想害他,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們,即使是兄弟,也沒的商量!”
盧循微微一笑:“大哥,我什麼時候說要去害教尊了我隻是說,讓他在自己的路上就這麼走下去吧,我們不用說什麼。如果天師真的有眼,讓教尊能自已領悟到這些,那他自然會重新依靠我們,而不是他的那幾個隻會拍馬屁的兒子。若是教尊始終認不到這點,那早晚會死於世家的陰謀與背叛,你就是想勸他,也勸不醒的。”
孫恩的眼中光芒閃閃,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似是在作痛苦的抉擇。
盧循咬了咬牙,突然拉起了孫恩的手,大步走到河邊,一指那奔騰的漳水,大聲道:“看到了嗎我的大哥,上一個對自己的恩主死心踏地,全無防備的,那個神一樣的劉裕,現在永遠地就沉在這河裡了,永遠也不可能起來了,他的信仰,他的忠誠害死了他,你也想這樣嗎”
孫恩咬了咬牙,一跺腳:“大丈夫立身於世,就不應該任人驅使和擺布,二位賢弟,你們一語驚醒夢中人,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存那些無用的親情與仁義,就讓咱們聯手,在這個天殺的世道裡,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吧。”
盧循和徐道覆的眼中熱淚滾滾,同時下跪,抱拳道:“大哥在上,小弟願意一世追隨,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孫恩哈哈一笑,扶起二人,拉著他們的手,轉身就大步回頭走去:“我們回吳地,去拿我們自己的東西!”
當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時,漳水北岸,傳來一陣馬蹄聲,慕容蘭渾身上下透濕,衣甲緊緊地裹在身上,傲人的曲線,儘顯無疑,一頭辮發,早已經在一路狂馳之中散開,烏瀑般的發絲,被雨水打濕,緊緊地貼在絕世的秀顏之上,她一邊馳馬,一邊大聲喊道:“劉裕,劉裕,你在哪裡!”
慕容蘭的坐騎突然一陣嘶鳴,她睜大了眼睛,一片燃燒著的草地上,自己的那匹西河天馬,已經倒斃在火場之中,大半個身子給燒得焦黑,看不出形狀,但是騎此馬多年的慕容蘭,卻是一眼看出,跨下的這匹坐騎,乃是那西河天馬的一母同胞,同樣的一匹母馬,看到姐妹受難,不等主人的命令,就這樣直奔了過去,在火場之外,連聲嘶鳴,聲聲泣血。
慕容蘭從馬鞍上跳了下來,她的雙眼開始模糊,因為不僅是那死馬,火場之中,一張虎皮,也已經被燒得隻剩下幾張殘軀,即使是黑水區域,火勢也漸漸地熄了,慕容蘭哭道:“劉裕,劉裕,你在哪裡”而她的目光,卻落在了一個高大的焦屍之上,連聲音,都有些發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