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抑揚頓挫,配合著漳水那靜靜的流淌之聲,在這夜晚的草原上,回蕩著:“北伐失敗之後,大晉不可能再次出兵北伐,而北方無論是關中還是河北都有自己的一堆子破事,姚萇要安撫關中,西燕想要回家,慕容垂還要麵臨草原上的麻煩,他們都不可能在幾年內南下。”
“所以,晉國內部,一定會有新一輪的內鬥,這個時候象荊州,揚州這些地方的刺史,北府軍都督這樣搶眼的軍職,都並非好東西,有太多人都盯著想搶呢,以你現在的實力,能爭得到,保得住嗎”
桓玄咬了咬牙:“隻要我的兩個堂兄在,大家齊心,荊州是能保住的。”
青龍冷冷地說道:“荊州或許是可以保住,但是你入主建康,登上九五之位的可能,卻再也沒有了,再說保荊州的是你的堂兄,而不是你,張願之叛,桓石虔兄弟如果不死,必會追查,到時候彆說我的身份暴露,就連你我聯手毒殺桓衝的事都要大白於天下,你就這麼想跟你那一文一武的兩個好堂兄性命相搏!”
桓玄閉上了眼睛,他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久久,才歎了口氣:“我絕不能把父親的基業拱手讓人,師父,我想你收留學生這麼多年,不會是自己看上荊州了吧。”
青龍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我連出山都不願意,看上你的荊州做什麼,好徒兒,我還指望你能為我當這個前台皇帝呢,又怎麼會奪你荊州眼光長遠點,大晉的新一輪內鬥,一定是皇帝兄弟二人的,以司馬道子的淺薄愚蠢,一定會讓王國寶一黨派人出鎮荊州,到時候不是庾準就是王忱,這些人是控製不了荊州的,等時機成熟,我就乾掉他們,荊州到時候才真正是你的。”
桓玄睜開了眼,咬了咬牙:“那這幾年,我做什麼”
青龍的眼中冷芒一閃:“和我一起,潛入幕後,謀劃天下,靜觀時局變化,我們幾大世家在新一輪的皇帝兄弟之爭中,不會站到哪一邊,最後等他們鬥得精疲力儘的時候,再出手一起收拾掉。謝安不會真的向我們屈服,為了報複我們三大家族,一定會動用最後的力量,放出司馬氏的皇權。”
桓玄睜大了眼睛:“此話何意”
青龍冷笑道:“我跟謝安,謝玄鬥了這麼多年,知道謝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即使這次失手,毀了他們獨霸天下之夢,他們也不會就此甘於沉淪的,不會明著跟我們幾大家族為敵,但會在退位之權,還權於司馬氏皇帝兄弟,北府軍的軍權,江北之地,他們都會獻給司馬曜。”
桓玄搖著頭:“我還是不太相信,他們肯這麼爽快地交出自己的這些權力,去給那個一直陰謀詭計的司馬氏皇帝”
青龍點了點頭:“因為隻有皇帝這時候才能對付我們這些世家。而我們在公開明麵上也不可能與皇帝為敵,那是謀反。而且這樣一來,分化瓦解了我們跟皇帝的關係。他們謝家可以交出權力後,退保自己在會稽一帶的祖業,以求東山再起的時機,這就是我要你一定要除掉劉裕的原因,有劉裕在,謝家就有讓他重掌北府,觸底反彈的可能,所以我不能給謝家任何的機會。”
桓玄的雙眼一亮:“這下我徹底明白了,謝安到時候會把北府軍權和江北之地交給司馬曜,而司馬曜與司馬道子兄弟在外部有謝家這個勁敵時會團結,一旦威脅不再,就會自己爭權奪利,荊州,京口,北府軍,是爭奪的要點,怪不得老師不要我在這時候接手荊州呢,如此一來,確實接不得。”
青龍笑道:“你很聰明,終於想明白這中間的關係了。司馬氏兄弟早就不和,這些年我也一直安排在挑唆他們之間的關係,外敵若失,他們兄弟必然會爭權奪利,司馬道子那裡,王國寶和庾楷之流根本不可能成事,隻會拖後腿,所以,你要想辦法去建康,掌握皇帝的動向,必要的時候,直接除掉司馬曜。”
桓玄的眉頭深鎖:“老師,這個對我是不是太難了點我在建康也沒幾年,沒那麼大的勢力,更不用說刺殺皇帝了。”
青龍笑道:“放心,這件事上我會幫你,皇宮之中早有我的人,如果需要弄死他的時候,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你要做的,是聯係建康城中的中等世家,名士這些人,為新一輪的權力分配作準備。不過,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殺掉劉裕,時間也差不多了,按我們原來的安排行事吧。”
桓玄點了點頭,重新跳回到了小船之上,操舟而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河道的儘頭,而青龍那鬼魅一樣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河邊失去,就象他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五裡之外,一處小崗,風吹草叢,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半人高的雜草中若隱若現,當青龍的黑色鬥蓬也消失不見時,慕容垂長身而起,伸了個懶腰:“終於可以起身了,唉,我的這腰。”
慕容蘭默默地從他的身邊站起:“大哥,我不明白你為何不讓我前去偷聽他們的話,隻要在一裡之內,我就能聽得清楚。”
慕容垂搖了搖頭:“我的這個老朋友我太清楚了,三裡之內,必然是遍布殺手暗探,你是近不得身的。若不是我故意在他麵前遠離,連他跟桓玄見麵這樣的事,你也看不到。”
慕容蘭咬了咬牙:“既然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我們又為何要在這裡大哥,你說這個青龍是南朝頂尖的陰謀家,對我們大燕也是巨大威脅,何不發兵除之”
慕容垂歎了口氣:“除不掉的,能除掉我三十年前就取他性命了,又何必留到現在這世上我佩服的人隻有三個半,其中一個,就有他。”
慕容蘭突然笑了起來:“大哥在這世上還有佩服的人哪三個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