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她的素手指向了另外的一些燕軍的屍體,聲音中充滿了悲傷:“這是阿胡爾,鐵匠,我的這對雪花镔鐵刀就是他打的。那是蘇哈裡克,他也隻有十七歲,還是個孩子。再那邊的是…………”
她順手所指,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燕軍屍體,名字就在她的朱唇之間吐露,而這些人的家境,身份,經曆,都是娓娓道來,劉裕的心中也是陣陣傷感,和自己的兄弟一樣,這些燕**士,也都是有家人,有父母的普通人,戰爭把這些普通人變成了冷血廝殺的兩軍將士,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是這些鮮卑軍士,還是自己的北府軍兄弟,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劉裕沉默良久,慕容蘭看著他,聲音中充滿了幽怨:“你要我怎麼辦一邊是我幾年的兄弟,一邊是我自幼相處的族人,你以為你們在這裡廝殺,我心裡好受嗎劉裕,追根到底,這次是你們晉國違背當年的約定,主動出兵河北,來奪我燕國疆土,要說侵略,也是你們晉軍是侵略一方,我們奮起自衛,難道還是錯了不成”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河北之地自古以來就是我中原漢家王朝的地方,你們慕容氏當年受我大晉,以及曆代先朝的大恩,從遼東的一個小部落變成了強大的汗國,但這並不是你們能在這裡竊居我們大晉江山,漢室天下的理由。我們要取回我們祖輩幾千年的故土,沒有什麼不對的!”
慕容蘭冷笑道:“你們的故土河北燕趙之地,自春秋以來就是我們胡人的地盤,中山國難道是你們漢人的你們強大之時可以用武力驅逐我們,後來你們晉國內亂,被我們趁機奪回了祖先之地,就要我們這樣拱手送回彆說什麼自古以來,要說自古以來,你們現在呆的江南之地,還是吳越蠻夷的,什麼時候成你們晉人的了劉裕,我原以為你是條響當當的好漢,沒想到跟那些腐儒一樣,如此地虛偽。直接說兵強馬壯,武力得之就完了,要扯這麼多沒用的做什麼”
劉裕哈哈一笑:“對,你說得不錯,直接說兵強馬壯得天下就行了,反正你們胡人隻認這些。河北之地,你們想要,我們也想要,那就比比誰更有資格便是。這次我們輸了,但下次,再下次我們還會卷土重來,隻要我們漢人一息尚存,就絕不會把這祖先之地,拱手讓人!”
慕容蘭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覺得你現在彆想著北伐之事了,你們輸了,你的後台謝家也快要倒了,晉國很快會陷入分裂和內訌之中,哪有餘力再北伐桓玄這樣的人想的是奪權,而不是北伐,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你這樣一心為國的,能有幾人”
劉裕的心中一陣酸楚,慕容蘭說中了他的心事,他狠了狠心,沉聲道:“我們大晉確實有自己的麻煩,可你們燕國麻煩就少了慕容寶是個什麼東西我們都清楚,你大哥也已經年近六旬,他還能撐多久一個無能的世子,身邊群狼環伺,隻怕有分裂和內訌的,是你們燕國吧。”
慕容蘭的臉色一變,輕輕地歎了口氣:“好了,劉裕,我們在這裡鬥嘴,於事無補,如果我真的視你為敵,現在看破了你的企圖,又怎麼會再跟你這麼多廢話呢。我是真的不想你有什麼傷害,留得有用身,不怕沒柴燒,我不求你歸降我大燕,但起碼你不要做傻事。刺殺我大哥,對你晉國沒有任何好處,就算我們這裡內亂,桓玄也不會北伐,他這樣的人,接下來幾年隻會想儘辦法奪權。”
劉裕厲聲道:“哪怕是為了我的這幾千兄弟複仇,我也不會放棄殺你那大哥的機會。你要麼現在就殺了我,阻止我,要麼就彆管這事!”
慕容蘭搖了搖頭:“你殺不了他的,再說我所認識的劉裕,是個堂堂正正的大英雄,就算你覺得大哥跟你有仇,也應該在戰場上解決,靠這種刺殺的辦法,算什麼英雄好漢!”
劉裕一時語塞,確實,作為一個軍人,在戰場上打敗強敵才是最好的辦法,刺殺之舉,即使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也終歸不是正途,今天他本來已經不打算生還,能與慕容垂同歸於儘,為謝玄保留最後的反擊的希望,是他的念想,但聽慕容蘭這樣分析,頓時希望幻滅,萬念成空。
慕容蘭看到劉裕的眼中充滿了迷茫,歎了口氣,上前一步,說道:“如果你要複仇,那就得先活著。劉裕,不要作無謂的反抗,大哥也知道你不可能現在就歸順,但你可以留在這裡,我保證,隻要有機會,就會助你逃離。”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來這裡是為了勝利,不是為了逃命,慕容蘭,我不需要你的這點好心。你若是真想助我,就閃開一邊,我也不會讓你幫我殺你的大哥,讓我們自行決定命運就行。”
慕容蘭歎了口氣:“你殺不了我大哥的,他有千軍萬馬,不是你的勇氣就能解決,就算你要殺他報仇,也得留下有用之身,而不是在今天無意義地送掉。我大哥當年受的屈辱和人生悲劇比你要厲害得多,可他不也是隱忍多年後終建霸業嗎你成天自命英雄,為何就不能暫忍一時記得當年你跟刁氏兄弟的深仇,那種傷弟辱母之仇,你也能在謝玄的勸告之下暫時放下,今天就這麼想不開”
劉裕的眼中瞳孔猛地一收縮,是啊,提到母親和兄弟的時候,他的心開始軟了,剛才滿滿的死意,開始漸漸地退縮,家人還在晉國,如果自己真的一去不回,桓玄這些人再給自己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那家人會受何結局,就不言而喻了,想到這裡,劉裕的手都開始有點微微地發抖起來。
慕容蘭又上前一步,素手按在了劉裕握刀的手背上,柔聲道:“聽我一次,以後還有重見家人的機會,再說,還有她,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