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丕的雙眼光芒閃閃,看著薑讓,一言不發,而一邊的楊膺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希望,連連地磕頭於地:“長樂公開恩,我和薑尚書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一時糊塗才跟晉軍和議,請您允許我們戴罪立功,我願為您開路,打通前往並州的通道。”
薑讓冷笑道:“你這貪生怕死的小人,實在是丟儘弘農楊氏的臉,殿下,我天水薑氏,跟我們的先祖,蜀漢的忠臣薑維一樣,忠義為先,到現在為止,我仍然認為,我跟晉國的接觸,是為了給您謀一條最好的出路,隻可惜事情敗露了,您畢竟是氐人,氐人軍民是不會理解我的行為的,他們眼裡,我就是個賣主求榮的奸細,您既然不向晉國尋求庇護,那就隻有殺了我,帶著部眾撤往並州一條路。”
楊膺氣得從地上跳了起來,破口大罵:“薑讓,你腦子是不是燒糊塗了!有活的機會,為什麼要死”
薑讓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象你一樣屈辱求活,還不如痛快赴死。殿下,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用我的死,來讓您聚攏人心,讓這鄴城的百姓,軍隊肯跟著你去並州。”
苻丕咬了咬牙:“我可以不殺你,你去晉軍那裡吧,告訴他們,隻要給我糧食,我就離開鄴城。”
薑讓搖了搖頭:“晚了,事情已經敗露,想必晉軍在城中的內線也早就把此事回報了,劉牢之不可能再信任我,我去了反而會讓他懷疑,你隻有斬了我,再派他人跟晉軍聯係,說合作條件依舊,但雙方需要重新建立信任,拿出誠意,不能再挖牆角搞策反,如此,方可繼續糧食換城池的計劃。”
苻丕奇道:“我殺了你,劉牢之還會跟我繼續合作這怎麼可能呢”
薑讓正色道:“因為你們有合作的基礎,晉軍遠道而來,人情未附,水土不服,更重要的是,跟慕容垂的死仇矛盾無可化解,而跟你們,卻是還有合作的可能,鄴城是核心城池,就是空城一座,也是晉軍想要的,若是先跟你們為敵,就算攻下鄴城,也會損失慘重,再難抵擋慕容垂的大軍,謝玄和劉牢之都是聰明人,絕不會把北府軍的精銳耗在攻取鄴城之上。”
“隻要你說我和楊膺是背著你跟他們談判,斬殺我們是因為我們違反軍令,但這次是你親自授權和議,那劉牢之自然也不會跟你作對,他會把糧草放在彆的地方,要你出城去取,這樣他正好去占據鄴城,你出城後,不要管晉燕之間的戰事,一路向西撤往並州,那裡有張蠔鎮守,還有幽州刺史,王猛之子王詠,也燒掉了薊城的宮室,退往並州,你們在那裡可以先召集亡散,伺機而動。”
苻丕點了點頭:“我們會西入關中,援救父王,這是為人臣,為人子應該做的事。”
薑讓歎了口氣:“殿下,來不及了,若是兩年前你聽我言,放棄鄴城,回救關中,或可讓天王保住關中,可現在已經不行了,長安並不缺人,但缺糧草,你們若是去關中,隻不過多了幾萬張嘴而已,就算慕容衝撤軍,他也不可能給你留下什麼糧草。再說了,你帶的多是關東人士,留在並州尚有回家的希望,若是西入關中,隻怕沒到黃河,兵士就會散去大半。這條路,萬萬不可走!”
光祚厲聲道:“混蛋,你這是讓殿下坐視天王覆亡嗎”
薑讓冷冷地說道:“已經在這裡坐視了幾年了,還怕這最後幾個月天王若得上天庇護,也許可以殺出長安,來並州與殿下彙合,若是天王不在,而太子苻宏也不能自立的話,那複興大秦的重任,就會落到殿下的身上了,這也是對您這些年奮鬥的最好獎勵。”
苻丕長歎一聲,轉過了頭,揮了揮手,一邊的屏風之後,轉出了兩個侍衛,各端著一個漆盤,上麵放著一個酒杯,盛著一杯酒,任誰也知道,這是兩杯毒酒。
光祚冷笑道:“殿下宅心仁厚,賜爾等全屍,一杯毒酒,免受刀斧戮身之苦,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還不快點謝恩!”
楊膺臉色慘白,癱倒在地,身子在微微地發抖。
薑讓神色平靜,看著苻丕,深深地一揖及腰:“殿下,祝您前路順利,請千萬莫要忘了屬下最後的話。”
言罷,他上前拿起一杯毒酒,毫不猶豫地一飲而儘,然後擲杯於地,當碎杯清脆的響聲在殿內回蕩的時候,一行鮮血從他的嘴角和鼻孔中流出,他喃喃道:“好,好厲害的七步斷腸!”言罷,頭一歪,倒在了地上,氣絕而亡。
楊膺被兩個武士從地上架起,他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想去拿那個酒杯,卻是幾次都夠不著,光祚不屑地嘟囔了兩句,上前拿過酒杯,往他的嘴裡就灌了進去,很快,楊膺也跟薑讓一樣,七孔流血,一命嗚呼。
苻丕轉過了頭,木然地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目光緊緊地停留在薑讓的身上,眼中似有淚光閃閃,光祚湊了過來,籠著手,低聲道:“殿下,二賊已死,是不是要依律法,將叛賊屍體暴屍三日,以警示全城軍民還有,二賊的家人如何發落,要不要斬草除根”
苻丕搖了搖頭:“不必了,楊膺也許有野心,但薑讓實在是忠義之士,隻是他不應該繞過我私下跟晉軍接觸,他說的有道理,鄴城不可守,將他們厚葬,放了他們的家人,去晉營當使者,就按剛才薑讓說的那些辦。”
光祚睜大了眼睛:“殿下,這是叛賊的臨死反咬,可千萬不能照他的話辦啊!”
苻丕沉聲道:“夠了,我說過,我會有自己的判斷,晉軍已至,鄴城在兩大強敵夾擊之下絕不可守,隻有退往並州,靜觀其變,按我說的辦,三天之內,我要全城軍民,都能吃上飽飯!還有,你現在親自去並州,讓王永和張蠔準備派軍接應我,以後,並州就是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