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年紀雖小,但體格卻更加魁梧,足有七尺身高,雙目炯炯的少年,則是慕容垂的孫子慕容盛,他搖了搖頭:“現在兵荒馬亂,道路隔絕,我們三個人在路上隻會被盜匪所害,根本去不了關東,隻有跟著西燕軍,才有活路,蘭公主是大父大人(爺爺)最信任的人,她絕不會害我們的。”
說到這裡,慕容盛看向了劉裕:“劉將軍,一直有幸聽到你的各種傳說,很高興能見到你,這一路上,請多關照。”
劉裕天生對於壯士好漢有特殊的好感,看到慕容盛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卻是頗有大將風度,在這性命難保的時候,仍然有這種氣度,居然還可以跟平時一樣跟自己行禮相會,隻這份鎮定,即使是多數北府軍的老兵,也怕是做不到的,對比他身邊那個年紀稍長,卻明顯有些煩躁不安的叔父來說,更加明顯了。
劉裕微微一笑:“你叫慕容盛是嗎我記住你了。你祖父是慕容垂,父親是慕容寶吧。”
慕容盛點了點頭,臉色平靜:“是的,不過我想提醒一下劉將軍,以你們漢人的禮節,初次見麵,就直呼對方長輩的名諱,多少是失禮之舉,即使我們是鮮卑人,也不應該這樣吧。”
劉裕臉色一變,改容行禮道:“是我一時無禮,冒犯了你和你的長輩,抱歉。”他說著,深深一躬,可是心中卻暗暗稱奇,想不到這孩子還挺懂禮數,看來慕容家久沐漢風,家教也挺嚴謹,這點從剛才那清河公主即使麵對死亡時,也能泰然自若,也可以看出一斑,若不是這一族人野心勃勃,更熱衷於自相殘殺,可能這天下,早就屬於慕容氏燕國的了。
劉裕行完禮後,慕容蘭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劉裕,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好像也從沒這樣向我行過禮啊,是不是因為我從沒象盛兒這樣怪過你,你就不拿我當回事了看來以前是我對你太客氣了,讓你完全沒數了啊。”
劉裕微微一笑:“那是你蘭公主宅心仁厚,寬大為懷,不跟我這個粗野的京口農夫一般計較。慕容盛小兄弟,我讀書少,有些禮節我也不太明白,今天謝謝你提醒了我,以後我會多注意的。”劉裕這話雖然是為了揶諭慕容蘭,但也有幾分道理,聽得慕容蘭臉色微微一紅,卻是無法再開口調侃劉裕了。
一邊的慕容柔一開始出來時,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有些發抖,但是給劉裕這樣一弄,但是氣氛活躍了不少,慕容柔的臉色變得好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說道:“劉將軍,我們,我們是跟你一起出城嗎”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我馬上要去西燕軍大營,正好可以帶你們走。慕容緯已死,苻天王已經下令,首惡既誅,脅從不問,你們不用擔心出城之事。”
慕容柔長舒了一口氣:“不問就好。剛才可嚇死我們了,城中的氐人和漢人象是瘋了一樣,到處捕殺鮮卑人,我看到很多鮮卑百姓都給拖到街上,活活打死了。太可怕了。”
宋牙也臉上閃過一絲畏懼之色:“是啊,劉將軍,你是沒看到,還有一群暴兵在宮中也是到處找鮮卑人呢,要不是我當年說自己是羌人,刻意地跟主公他們保持距離,裝著不認識,隻怕這回也要遭難了。”
劉裕歎了口氣,眼神變得黯然:“自慕容氏先後起兵以來,秦軍與之作戰,死者近十萬,氐族本身人就少,幾乎是家家戶戶都跟燕國結下血仇。以前是苻堅仁厚,強行壓製不許向鮮卑人尋仇,但這次他本人都差點被刺,更何況是慕容緯這個給他多次饒恕過的人,仍然是狼子野心,恩將仇報,所以民眾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如火山一樣不可遏製,就算苻堅沒有下令,他們也會自動向鮮卑人尋仇,如此看來,你們還是早點出城的好,不然即使是苻堅也未必能保護你們了。”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說道:“他們畢竟還是孩子,不應該承擔大人的罪過。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不可以常理度之,如果不是要在這裡牽製慕容衝和慕容永,其實我也想離開長安,倒不是因為我擔心受暴民的傷害,而是畢竟今天死了這麼多族人,雖然明知慕容緯和清河等人有罪,但感情上也難以接受,更不用說很多無辜的婦孺也受牽連。”
劉裕點了點頭:“安全起見,你先回宮城,在張夫人那裡你應該是安全的,我現在帶他們離開,會很快回來看你的。”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眼中閃過一絲不舍,卻很快決然地一轉身,走下了城牆,她的話順著夜風傳來:“照顧好柔兒和盛兒,我等你回來。”
兩個時辰之後,劉裕一身晉國的衣甲,平靜地站立在西燕軍的中軍帥帳裡,周圍一片火山爆山般的暴烈叫罵之聲,足有四五十個鮮卑各部落的大人,酋長們,一個個都咬牙切齒,或是痛哭流涕,更是很多人手按在刀柄之上,站起身,腳踩著麵前的小案,隻要坐在帥位之上的慕容衝一聲令下,就準備拔刀上前,把劉裕碎屍萬段,而所有的原因,就在於劉裕麵前的那個小匣子裡,慕容緯那仍然帶著滿臉不甘與驚愕之色的首級。
慕容衝的臉上流過兩道淚水,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就是劉裕嗎竟然敢帶著我們大燕皇帝的首級來我大營,你說你想怎麼個死法!”
他說這話的時候,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慕容永一直臉色陰沉地看著劉裕,他大概是全帳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喊著殺劉裕的人了,可是他身後的那個韓延,卻是叫罵的比誰都要凶,甚至隔著十步遠,他的口沫都能直接噴到劉裕的臉上,那味道是如此地特彆,因為那個死鬼軍士的臭腳丫子的味道,到現在還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