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三天之後,南郊。
劉裕和慕容蘭穿著一身氐人的皮袍,化妝成了一對逃難的兄弟,身上破破爛爛,背著兩個小布包,混在一堆氐人百姓之中,緩緩前行,看著遠處長安城那越來越清晰的輪廓,不少氐人百姓已經暴發出了陣陣的歡呼之聲,而在前方,更是有不少軍士激動地直接跪倒在地,額首稱慶,這一路從洛陽到長安,是如此艱難的行軍,當初這些氐人民眾和百姓歡天喜地地出關而去,滿以為可以過上幸福生活,沒想到不到兩年的時間,就這樣灰頭土臉地退了回來,幾乎每個家庭,帳落,都有成員永遠地埋葬在了關東之地,即使能活著回來,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劉裕看著身邊的幾家與自己一路行來的氐人百姓們欣喜若狂地歡呼,一個個流下了激動的淚水,輕輕地歎了口氣,用漢語說道:“能再見到長安,對這些氐人百姓來說,可真是不容易啊。”
慕容蘭冷笑道:“是啊,當初貪心不足,自以為靠這些氐人就可以布滿天下,開枝散葉,結果弄成現在這樣,回來的十不過二三,就是這關中,也不知道能保存多久。劉裕,我勸你不要再同情心泛濫,誤了正事。”
劉裕點了點頭,對著身邊的兩個老人說道:“皮裡克大叔,阿裡台大叔,這一路上承蒙關照,非常感謝,現在我們終於到了長安,也該到了分手的時候了。”
這兩個年近六旬的氐族老人睜大了眼睛,訝道:“阿巴斯,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了,到了長安,也要一起搭伴過日子嗎你們人生地不熟的,離了我們怎麼過得下去呢”
劉裕微微一笑:“我以前做生意的時候,在長安城裡還有些朋友,而且,一路之上已經麻煩了你們很多了,現在回到了長安,看起來這裡的情況也不好,你們兩大家子人,要照顧的人也多,我們都是壯年,就算投軍,也有出路的,放心,二位大叔,我們隻要在城裡安頓下來,一定就會來找你們的。”
皮裡克歎了口氣,花白眉毛跳了跳:“一切要當心,最好把兵器收起來,聽說現在長安城兵力缺乏,有武器的人就會給抓去充軍。這年頭當兵太危險了,十個人去了,六七個回不來,我的兩個兒子也…………”
說到這裡,皮裡克老人的眼中淚光閃閃,再也說不下去了。
劉裕點了點頭,正色道:“大叔,請節哀,我相信很快天下就會平定,再不會有戰爭,所有的百姓,無論是哪個民族,都能過上安穩日子。”
皮裡克和阿裡台對視一眼,雙手交叉放於胸前,虔誠地說道:“願白馬天神和祖先們保佑你們,平安無事。”
劉裕知道這些氐人百姓純樸善良,極信這些山神與祖先,他雖然不信,但也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願白馬天神和祖先們保佑你們,平安無事。”
與這些一路相隨的氐人百姓分開之後,劉裕和慕容蘭走到了一邊的樹林之中,目力所見,護送著百姓的數千步騎已經開始撤離,遠處的軍營已經開始建立,如潮水一般的氐人軍隊,正有序地進入這些軍營之中,城頭旌旗招展,而氐人的戰歌與“萬歲”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響徹雲宵,經曆了長久的低迷與沉悶之後,無論是洛陽城的軍隊還是長安的守軍,都因為這次會師,而聲勢複振,信心百倍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低聲道:“這才有點秦軍的樣子,老實說,這一路上跟著那支洛陽軍隊,都讓我懷疑這是不是那支淝水之戰前橫掃天下,氣焰衝天的王者之師了,雖然裝備還在,士卒亦可稱精銳,但那股子精氣神是散掉了,稍加攻擊,就會土崩瓦解,也就是到了現在,才有點軍隊的樣子,不然的話,我看他們到了關中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慕容蘭冷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淝水之後秦國崩得太快,讓他們這些氐人一下子發現,自己是如此地孤獨無助,你們漢人又跟任何亂世時一樣,非暴力不合作,不會出力保衛秦國政權,不是逃散一空就是聚眾自保,隻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本族民眾,才是唯一能依靠的力量。”
劉裕冷冷地說道:“這個道理你們鮮卑人倒是一直清楚,所以處心積慮地要製造這個亂世,秦國一亂,你們鮮卑人倒是迅速地抱成團了,現在你大哥在鄴城,你的兩個好侄子在關中,可謂攪得是風生水起啊。”
慕容蘭微微一笑:“劉裕,不用嘲諷我們,其實我們鮮卑人自己的內鬥一直很凶,就是現在,慕容泓他們也不跟大哥聯合,各打各的。但是好就好在我們鮮卑部落人數眾多,在中原也是以半耕半牧為主,亂世的時候,舉部落集結,這牛羊就是我們的軍糧,莊稼,集中在一起,才不會給餓死。走一路,打一路,吃一路,這就是我們的優勢所在。長安城現在多了這二十幾萬氐族軍民,看起來是情況得到了緩解,不過,很快他們就會發現,其實是多了二十多萬張嘴,很快,長安的糧食儲備就要出大問題啦。”
劉裕的眉頭一皺:“長安是秦國都城,也是糧倉所在,關中沃野萬裡,民眾又極為擁護苻堅,怎麼會出糧荒呢隻要長安城不是給長期圍攻,就不會出現這種現象。”
慕容蘭笑著搖了搖頭:“劉裕,看來你還是對關中不夠了解啊,不過也難怪,你畢竟不是關中人,我告訴你,關中的糧倉,不是在長安城中,而是在關中的各個州郡裡,和平時期自然是豐衣足食,可是戰亂時嘛,嘿嘿,這糧食,苻堅他未必能收得上來!”
劉裕奇道:“為何收不上來”
慕容蘭的眼中冷芒一閃:“因為姚萇非常清楚各地的存糧何在,他的如意算盤就是趁著苻堅與慕容泓拚個你死我活的時候,分兵抄截秦國關中和隴右和糧庫,斷長安之糧。苻堅好像已經領兵去迎戰姚萇了,如果這一次他無法將這老羌消滅,那麼我敢斷言,關中糧食,將不複為苻堅所有,長安的淪陷,隻是時間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