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亦步亦趨地跟在謝安的身後,慢慢地走著,前方的這個身形寬大的老者,如同一麵高不可攀的大山,橫在了他的麵前,讓他不敢逾越,甚至不敢仰視,即使英雄如他,也不敢在謝安的身後大口地呼氣,剛才在人多的場合,自己尚可與之正麵對話,可到了這裡,隻有二人的地方,劉裕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謝安的腳步停了下來,那張和藹可親的臉轉向了劉裕,微微一笑:“小裕,怎麼了,我很讓你害怕嗎怎麼話都不說了呢”
劉裕咽了一泡口水,緩了緩情緒,說道:“相公大人,我,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起。今天的事,我實在是錯得厲害,我不應該出這個風頭的。”
謝安輕輕地“哦”了一聲:“小裕,你來這裡參加拍賣,給自己挑個部曲親衛,怎麼就是出風頭了呢”
劉裕咬了咬牙,說道:“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爭強好勝了,其實我來參加今天的拍賣之前,並沒想著與人結怨,但是從第一輪拍賣的時候,因為刁逵出來跟我作對,我恨他以前害過我,現在又投靠了會稽王,與謝家為敵,所以就想故意設計害他一次。不僅破了他們的家丁鬨事,還動手殺了人,又在後麵戲弄了刁逵,這些都是我一時得意,出了風頭的結果。”
謝安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看到了,其實今天的拍賣,我一早就到了,就是一直沒出現,因為,我想看看你們究竟會處理到何種程度。”
劉裕心中一驚,訝道:“您居然會不管政事,來看這場小小的拍賣”
謝安歎了口氣:“這哪裡是小小的拍賣這是淝水之戰後世家的一次重新站隊和洗牌,就象你以前玩樗蒲一樣,一局結束,新的一局開始。我不能輕易地站出來,因為以我現在的權勢,一旦露麵,有些家族會因為畏懼或者要依附我謝安的權勢而違心地恭順,這樣我就看不到真相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麼說來,,調孫將軍他們來守衛這拍賣場,也是您作的決定了”
謝安點了點頭:“這是自然,謝玄打完了仗,已經交回了兵符,按說他是沒有資格再在這京城附近調兵的,隻有我作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才有掌握軍隊的權力,這點我想桓玄,王旬還有王國寶他們,回去以後是會想到的。”
“當時情況有些失控,王忱調了很多江洋大盜,散兵遊勇入場,本來我是想要無終他們出場控製局勢的,順便也可以抓王國寶一個把柄,但你的應對很好,當場鎮住了這些人,所以,就不用我提前出動了。”
劉裕低下了頭:“可我不應該出手殺人的,這有點過分了,事後我也後悔。”
謝安搖了搖頭:“小裕,在眾人麵前,我必須要說你違了法,要領罪,但在這裡,隻有你我二人,我必須說,你做的對。作為大丈夫,行事一定要果斷,你當時如果不出手殺了為首的悍匪,不直接箭斃射你的人,是震懾不了這樣的宵小的,換了是我,一樣會這樣做。”
劉裕心中又驚又喜,抬起了頭:“相公大人,您真的同意我的做法”
謝安點了點頭:“人在艱難的環境下,有時候不可拘泥於常理。當年我的兄長謝萬北伐時,看不起將士,對他們指指點點,形如奴仆,犯了眾怒,我明知他這樣做不對,但為了維護他作為主帥的尊嚴,也不能公開反對,隻有私下去找各路將校,士卒賠禮道歉。這在當時士人目空一切,看不起出身低下的軍人的風氣下,形如叛逆,我也因此而丟官免職。”
“但是後來北伐之時,兄長果然因為將士離心而失敗,大軍潰散,不少平時受過他氣的士卒本想趁亂取他性命,後來還是想到了我平時對他們的恩情,才放了兄長一馬,所以表麵上看,我失了眼前的官職,但長遠看,我得到了人心,也救下了兄長的性命,所以,我並不後悔當年的這個離經叛道之舉。”
劉裕認真地點了點頭:“相公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也要因為今天的舉動,暫時地丟掉現在的軍中職務嗎”
謝安歎了口氣:“這次王家是有備而來,他們事先就準備了這麼多人,一定能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給皇帝,而皇帝本就對我們擁有兵權而不滿,這回你作為我們謝家的準外孫女婿,北府軍的頭號英雄,在京城殺人,一定會給他們作為攻擊的對象。而且今天在最後,你聯合北府軍士,幾乎是與整個世家為敵,這種情況下,我無論如何也不能來保你,下次的北伐,隻怕也要延期了。”
劉裕急道:“不,相公大人,處罰我劉裕可以,但是,但是千萬不能誤了北伐大事啊,我可以坐牢,丟官,但這個千古難逢的機會,絕不能失!”
謝安的眼中冷芒一閃:“小裕,不要急,不要激動,我比你更渴望北伐建功,但是就跟上次的淝水之戰一樣,我們不能打無把握之仗,對外需要有北方內亂,分裂的好時機,對內,也需要保持從皇帝到世家間的名義團結,統一。今天的拍賣,是為了讓各個中小世家得到實在好處,以繼續支持我們,而對於皇帝陛下,我就需要另一樣東西了。”
劉裕定了定心神,說道:“有什麼東西,可以讓皇帝支持北伐,而不猜忌相公大人您呢”
謝安微微一笑:“小裕,你說皇帝陛下,最想要的是什麼呢”
劉裕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們的這位天子,最想要的,就是能收回東晉皇室失去了近百年的天子權力,能親自掌軍理政吧。說白了,就是要從您的手中接回這個權力。”
謝安滿意地點了點頭:“所以,要證明他的威儀,需要一樣東西,小裕,你先告訴我,你可曾聽說過白板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