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看著劉裕,一動不動:“去吧,我的勇士,為國家,為民族而戰!一曲將軍破,天涯何處覓知音!”
一刻鐘之後,劉裕站在了全軍的陣前,百餘步外的淝水對岸,秦軍的大部隊,已經開始緩緩地回撤,第一線的弓箭手和盾牌手引弓上弦,十餘萬枝寒光閃閃的箭頭,直指對岸,以防突襲,而浪花拍打在這幾百道浮橋之上的聲音,混合著大風的呼嘯之聲,灌進每個人的耳朵裡,但就是這千軍萬馬的調動,人喊馬嘶的聲音,卻仍然無法掩蓋八公山上,那時而悠揚,時而舒緩,時而突然高亢激烈的琴聲。
軍令如山,列陣戰士不得回頭,但劉裕現在背對敵軍,麵向八公山,卻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謝玄散發跣足,如癡如狂,十指箕張,瑩白如玉的手指,飛快地劃過焦尾琴上的道道琴弦,而那如高山流水般的樂曲,則激蕩著每個人的心靈,即使是樹枝上的白鶴,也開始跟著這樂曲,翩翩起舞了。
劉裕摘下了鐵麵當,他的心中一陣陣地血氣洶湧,他很清楚,再過一通鼓,就是全軍發起衝鋒的時刻了,在麵前的這些同伴,戰士們的眼中,他看到了不安,衝動,狂躁,還有一絲地畏懼,即使是再強的戰士,麵對對麵幾十萬裝備精良的大軍,想到自己很快就會冒著矢林石雨,第一批衝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都會有些心驚膽戰的。
可是劉裕一想到剛才謝玄說的話,心中一陣熱血沸騰,大聲道:“兄弟們,老虎們,你們可知,玄帥現在拂的琴,是什麼”
劉毅勾了勾嘴角,回道:“應該是傳說中的名琴,焦尾琴吧。”
劉裕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正是焦尾,現在玄帥所彈的曲子,名為將軍破,乃是春秋時周王征夷時所創的名曲,記載著當時的將士們是如何深入蠻荒不毛之地,舍生忘死,與蠻夷們戰鬥的故事,玄帥說,這部我們漢人製作的名琴,奏出我們這個民族,我們華夏千百年來的曆史與傳承,什麼叫衣冠正溯,這些就是!”
戰士們聽得熱血沸騰,剛才的一些因為緊張和恐懼而低頭的戰士們,也都抬起了頭,眼中閃出渴望戰鬥的光芒!
劉裕的聲音隨著曲調的升高,而變得越來越高昂,語速也越來越快:“這焦尾琴曾經沿入胡人異邦百餘年,那些粗魯凶狠的胡人,根本不識得這人間至寶,也不尊重我們漢人的光榮曆史,他們隻知劫掠與殺戮,甚至連自己的爺爺是誰都不知道,他們不事生產,隻想著掠奪和奴役,所過之處,如同蝗蟲,把遇到的所有不順從他們的人都殺掉,連女人和孩子都不放過!”
人群裡有人在說道:“那苻堅不是仁君嗎”
劉裕大聲道:“我剛才親眼見過苻堅,他確實是胡人裡難得的講仁義的人,但畢竟也是個胡人,為了他的一已私欲,發動戰爭,讓全天下的胡虜都集中起來,想滅我大晉!胡人凶狠殘暴,為利而戰,不讓他們掠奪與搶劫,是不可能的,兄弟們,我們剛剛消滅了那些丁零強盜,看到他們搶來的那些金銀財寶,如果是仁君,怎麼會允許自己的軍隊做這種事情!”
所有將士們都同仇敵愾,齊聲高吼:“滅胡,滅胡,滅胡!”
劉裕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高昂,語速越來越快:“我的兄弟們,我的戰士們,胡人這次南下,不僅僅是為了搶劫財寶,不僅僅是為了擄掠人口,他們這次來,是要滅我大晉,滅掉我們華夏最後的國家,滅掉我們整個民族!胡人沒有文化,沒有曆史,沒有記載,所以他們也想讓我們也跟他們一樣,變得沒有靈魂,沒有信仰,如同禽獸!”
“我們華夏,自黃帝以來,煌煌幾千年的曆史,我們的祖輩,一代代地奮鬥,無數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書寫了我們民族的曆史,曆經幾千年而不倒,而今天此戰,非為富貴,隻為守護我們的文明!”
“看看那些如同野獸的胡虜吧,他們想滅掉我們的民族,滅掉擁有黃帝、炎帝,滅掉擁有堯、舜、禹,滅掉周易、滅掉詩經、滅掉商湯,滅掉周武王,滅掉管仲,滅掉孔子,滅掉商鞅,滅掉秦始皇,滅掉漢高祖,滅掉韓信,滅掉蕭何,滅掉張良,滅掉漢武帝,滅掉衛青,滅掉霍去病,滅掉漢光武帝,滅掉曹操,滅掉劉備,滅掉孫權,滅掉諸葛亮,滅掉司馬懿,滅掉關羽,滅掉張飛,滅掉趙雲,滅掉鄧艾,滅掉祖逖,滅掉劉琨,滅掉桓溫,滅掉我們這個有著無數英雄人物,輝煌曆史的國家和民族,讓我們的子孫後代永遠記不得自己先輩的輝煌,變得跟他們一樣野蠻、殘忍、愚鈍,如同禽獸,沒有禮義。兄弟們,你們會讓他們得逞嗎”
檀憑之直接大步站出了隊,一把捋下了袖子,露出左腕,抽出小刀就在上麵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他把手臂高高舉起,讓這血液滴到自己的頭頂盔纓之上,又順著頭盔繼續下流,染得額頭一片腥紅,大叫道:“我檀憑之以血起誓,頭可斷,血可流,隻要一息尚在,不教胡虜踏我漢家山川,滅胡,滅胡,滅胡!”
所有的戰士們全都熱淚盈眶,紛紛效仿,在鮮血的淋漓之中,每個人的血液都在沸騰,如同他們那響徹雲霄的戰吼之聲:“滅胡,滅胡,滅胡!”
琴聲突然變得高亢而急促,曲調抖然一變,而與此同時,後方的幾千麵大鼓,同時作響,震天動地,這是突擊的信號,劉裕的眼中神芒閃閃,拉上了麵當,轉身直麵前方的敵軍,百煉宿鐵刀已抄在手中,他開始小跑,加速,向著河對岸的敵軍開始衝擊,而他的聲音透出無窮無儘的殺氣:“老虎們,隨我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