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搖了搖頭:“不,你說錯了,我的意思是,如果謝家有意北伐,我當然還是為謝家效力,但如果謝家真的如桓玄所說的那樣,隻圖自保,不思進取,那我也不可能讓恢複中原的夢想就此破滅。”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你覺得桓家能幫你實現這個夢想”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沒錯,起碼,他們比謝家更有動機實現這個。”
慕容南輕輕地“哦”了一聲:“何以見得呢”
劉裕正色道:“謝相公要的是虛君實權,隻要掌握相權,再通過聯姻的方式結交各大世家,使朝中儘是世家子弟,那皇帝就無權力,隻能對其言聽計從,所以,即使不北伐,隻要保住了現有的疆域,謝家仍然可以保其大權。”
“可桓家不一樣,他們是外藩,離中央太遠了,想要奪權,隻有篡位這一條路,而要行篡逆之事,除了要象桓溫一樣兵力強大,足以帶兵控製建康城外,還要象你說的那樣,得有效地控製民間,鄉村。”
慕容南笑道:“這和北伐有什麼必然聯係嗎”
劉裕歎了口氣:“以前我一直以為,北伐隻不過是為了積累人望,好讓世家或者是士族們支持自己,剛才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以前想的不夠全麵。北伐除了能得到名望之外,還能得到現有的好處,篡逆的本錢。”
慕容南的心中一動,連忙說道:“這又從何說起”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我大晉南渡近百年,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南渡的北方世家們人丁並不是很興旺,跟本土的土姓大族,如周陸張沈朱這些家族相比,除了朝中有權外,並沒有太大的優勢,所以,開國以來,朝中權力歸北方大族,而民間的土地人口,則多半還是江東土著家族所有。”
慕容南點了點頭:“王與馬共天下就是這麼來的,強龍和地頭蛇算是找到了個平衡,這點讓我們北方胡人也是刮目相看。”
劉裕笑道:“但是近百年下來,有權的北方大族子孫後代繁衍,他們能靠著手中的權力,讓子孫後代們占田圈地,慢慢地蠶食那些土著們的利益,君不見,現在的三吳之地,閩越嶺南,處處都是這些世家門閥的子侄們地盤嗎”
慕容南的眉頭一挑,看著劉裕:“是啊,我前麵不是說過了麼,王謝這些高門世家的子侄控製了江南的鄉村民間,有了大量的莊園與佃戶,這才是桓溫不敢行篡逆之事的原因。可是這個跟北伐有什麼關係”
劉裕正色道:“我大晉現在是隻有長江中遊的荊湘之地,還有三吳之地和兩淮,算是核心區域。其他的如閩越之地,嶺南交州,都是偏遠之處,可以忽略不計。這些核心區域的土地,人口基本上已經給世家或者是藩鎮軍閥們瓜分完畢,可以說,想再從他們的手中分出新的利益給北伐有功之士,很難了。要讓那些世家子弟們把自家的田產,佃戶分給北府軍的這幫泥腿子,我看即使是謝相公,也難以做到,這才是曆年來,北伐總是不能成功的根本原因。”
“但是北方如果新占領和征服的土地就不一樣了,有了這些無主之地,可以用來賞賜新的有功將士,得到的人口也可以重新分配,甚至在這些人口裡再編練新軍,使自己的力量不斷地強大。桓家隻靠荊州一地,不可能控製三吳的民間,但是如果有中原,齊魯,關中這些地方的力量和兵力,就不一樣了。”
慕容南一邊點著頭,一邊喃喃地說道:“是啊,我們慕容氏入主中原,也是靠了本地的漢人豪強地主們來維持統治,光靠我們本族的力量,絕不可能穩定北方,劉裕,你是怎麼想到這點的”
劉裕歎了口氣:“劉穆之以前和我經常聊過這些,我當時沒有怎麼注意,現在想到,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樣的,桓家要北伐,歸根到底是為了新的土地,人口,他們想當皇帝,想當全天下,而不是半個江南的皇帝,所以這點上,跟江東的世家大族們,也許是有本質不同的,因為桓家更多地是一個藩鎮,而不是一個普通的世家門閥。”
慕容南笑道:“軍閥要的是靠兵強馬壯來得天下,而不是守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所以他們天生就比世家門閥有進取心,你是想說這個嗎”
劉裕歎了口氣:“是的,以前我一直以為謝相公胸懷天下,自有收複失地之心,但是聽桓玄這樣一說,我現在有些動搖了,謝相公畢竟是謝家人,他要考慮的,首先是保持謝家的權勢,其次才是恢複中原的大業,而桓家,他們一心想要篡位不假,但是要達到這點,就必須進圖中原,也許在這點上,反倒是桓家跟我的目標更接近一些。”
慕容南點了點頭:“你真的有改投桓家之意”
劉裕搖了搖頭:“那怎麼可能呢謝家再怎麼說對我有大恩,我是不會背棄謝家的,但是如果有一天,謝家做不到北伐中原,而桓家能做到的話,也許我會幫桓家一次,畢竟,我首先是個大晉的子民,是個漢人。”
慕容南歎了口氣:“可是即使你這樣想,謝家會怎麼看你天下人會怎麼看你劉裕,現在在彆人眼裡,你已經是謝家未來的女婿,是他們需要用來控製北府軍的未來將星。”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我並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工具,慕容南,我不會象你們慕容家一樣,一旦翅膀硬了就反噬舊主,真的有掃清天下的那一天,也許我就會歸隱林泉了。”
說到這裡,劉裕歎了口氣,抬頭看天,在這一條窄巷之中,連天也變得隻有一線的寬窄了:“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秦軍大兵壓境,先打退了當麵的強敵,才能想彆的。不過,謝相公是不是真的會和桓玄所說的那樣,也許這次對於桓蔣之死的處理,可以多少看出點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