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勾了勾嘴角,看向了一邊,隻見從城東的方向,沿著護城河奔來了二百餘騎,正是這回慕容南帶來的那些個鮮卑騎兵,當然,他們都戴著麵當,或者是圍著布巾,掩蓋著自己的容貌,慕容南也戴著鐵麵具,那惡鬼臉之後,一雙清澈明眸的眼睛裡,光芒閃閃,直刺劉裕,而他的身邊,則牽著一匹高大神駿的赤褐色戰馬,沒有披甲,正是這一路上劉裕所騎的坐騎烈豹駒。
劉裕笑著走到了烈豹駒的身邊,馬兒通人性,低下頭舔了舔劉裕的手掌,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順手而來,劉裕一邊撫著馬鬃,一邊回頭對著城頭的徐元朗高聲叫道:“徐幢主,城外的軍士們我就不需要帶了,我的部下來了,有他們足夠查探啦。”
徐元朗點了點頭:“也好,那還請劉幢主小心,若遇敵軍大軍,不要勉強,先回來再說。”
劉裕笑著躍身上馬,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之上,坐騎一聲長嘶,雙蹄人立,又重重地踏地,激起一陣煙塵,又是引發周圍的軍民們一陣喝彩之聲。
劉裕看向了慕容南,低聲道:“多謝慕容兄弟助我,要是帶著這些壽春城的軍士出城,我還真有些不放心呢。”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你大概是怕這些人不夠當你兄弟,怕他們在戰場上拖累了你,不能讓你建功立業吧。”
劉裕歎了口氣:“那倒也不是,不過訓練不足的軍士如果上戰場,是對他們生命的不負責任,我是總有辦法跑回來的,可他們就難說了。”
慕容南冷笑道:“是個人都能看出這回來的不是勁敵,多半是來請降的,真要是敵軍大舉來犯,你這麼聰明的人會一個人過去嗎”
劉裕笑道:“原來你也看出來了呀。”
慕容南二話不說,策馬開始前行,身後的二百餘騎嘴裡發出各種呼哨之聲,自然地就形成了騎兵的行軍陣列,幾十騎的遊騎開始向著隊伍的兩側遠遠地擴張,以為側翼護騎,而十餘騎快馬則飛奔向前,很快就和後麵的大隊拉開了幾十步的距離,漸漸地沒入馳道的儘頭,而隨著他們的出擊,那些原來還夾道而行的民眾,自然地讓開大道,走在兩邊,也不象一開始那樣驚慌失措了。
劉裕一邊緩騎,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城門那裡,剛才還雜亂無章的民眾,已經開始在城外軍士們的引導下,排成了隊,有序入城,沒有了剛才的內出外擠,秩序好了許多,看起來,半個時辰之內,包括路上還在趕來的這些民眾,都可以遷入城內了。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你不應該讓他們從這裡入城的,如果來的真是敵騎,那這些人會成為他們攻城的最好前驅,雖然不太可能是秦軍大舉來襲,但作為將帥,你應該隨時保持冷靜的判斷才行。”
劉裕勾了勾嘴角:“多謝你的提醒,不過如果這裡關閉城門,讓這些百姓們繞城而走,若是真的敵騎來襲,那這些人就危險了,我即使讓他們走,也會帶人出城在城外列陣,以阻來敵的。”
慕容南搖了搖頭:“有時候我真的看不透你,明明是一個鐵血戰士,哪來這麼多婦人之仁,為了保護這幾千毫無用處的老弱婦孺,就要讓幾百名戰士冒生命的危險,太不值得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在我看來,每一個生命都是重要的,沒什麼高下之分,戰士是一條命,百姓也是一條命,如果作為軍人,怕死不去保護自己的同胞,那還配穿這身軍裝嗎我們的軍糧,餉錢,不就是這些你嘴裡說的毫無用處的百姓們給的嗎”
慕容南一咬牙,突然急停下了戰馬,他這一下停得很快,差點讓後麵的人撞了上來,幸虧後麵的騎手騎術高超,猛拉韁繩,讓戰馬往邊上一個小跳,才沒有撞上慕容南。
那騎手一臉驚訝,正待開口,慕容南一揮手,用鮮卑語說道:“你們先行,遇敵就列陣,等我們來。”
劉裕歎了口氣,身邊的騎兵如風一般地掠過他和慕容南,很快,就隻剩他們兩個人拖在後麵了。
逃難的百姓也都已經消失在壽春方向的煙塵之中,這裡是絕對的空曠了,馳道之上,兩人兩馬,相對而視,慕容南冷冷地說道:“劉裕,你是在教訓我嗎”
劉裕搖了搖頭:“沒有,我知道很多事上,我們的觀點不可能一致,但這不影響我們是朋友,正因為是朋友,我才會在你麵前說出我的真實想法。”
慕容南冷笑道:“可笑,太可笑了。劉裕,我告訴你,這天底之下,從來是弱肉強食,在草原之上,狼吃羊就是生存法則,無論是人還是獸,要想存活下去,就得讓自己不斷地變強,保護自己,征服彆人,如果你的心腸這麼軟,總是想保護那些弱者,隻會讓你失敗,明白嗎”
劉裕正色道:“我並不這樣想,人的能力有高下,但上天讓每個人都能從事自己擅長的事。不是每個人都適當去當戰士,總得有人務農,經商,當官,為吏,而作為戰士,就是保護一個國家,保護其他的人去做他們該做的事。”
說到這裡,劉裕頓了頓:“就象我們從軍,不再種田,不再紡布,那我們吃穿從何而來就是你說的這些弱者弄出來的,我們不保護這些人,那誰來給我們種田織衣呢”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鐵麵之後的眼中,光芒閃閃:“如果你沒能力保護這些弱者呢劉裕,不要總以為自己是戰神,可以刀槍不入,你仍然是凡人,仍然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果這回來的真是秦國大軍,你能保護這些人嗎弱者就得有當弱者的覺悟,當他們的國家,軍隊保護不了他們時,他們隻能給人擄掠為奴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也許你們鮮卑人是這樣,但我們漢人不會,隻要我有一口氣,也會保護自己應該保護的人。慕容南,如果你不願意,我不勉強你,這不是軍令,這趟任務你已經完成,隨時可以帶著你的兄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