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長安,太極殿。
苻堅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表情,王猛的離世,仿佛抽走了他的靈魂,短短的三個月功夫,他的頭發從以前的黑色,變成了花白,四十出頭的這位大秦天王,這會兒看起來,倒象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也難怪,自從亦師亦兄的王猛離世後,這幾個月他茶飯不思,幾乎整個人都要垮掉了。
苻融站了出來,朗聲道:“天王,王錄公已經走了,但大秦還在,大秦的萬千子民還在,請您振作起來,繼續帶領我們共創大業!”
苻堅的嘴唇微微地抖了抖,緩緩地看向了苻融:“陽平公啊,有什麼事情,你們來辦就行了,孤現在的情緒很亂,並不想管這些事,給孤一點時間,讓孤平靜一下。”
苻融搖了搖頭:“此事非天王處理不可!我等都無權辦理!”
苻堅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還是王丞相之子王皮謀反之事嗎他因為沒有襲到父親的爵位,而王丞相臨終前也沒有給子侄們去求一官半爵,所以一怒之下才會陰謀叛亂,陽平公,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苻融勾了勾嘴角,說道:“國有國法,王丞相雖然於國有大功,但是子孫謀反乃是大逆,若不依法嚴懲,那王丞相親手建立起來的法製的威嚴,蕩然無存。臣以為,以王丞相於國之大功,可以不株連其他王氏子侄,但王皮和其他同黨,應該誅滅!”
慕容垂緊跟著站了出來,說道:“臣附議!”
除他之外,十餘名朝臣也都紛紛出來附議。
苻堅的眼中光芒閃閃,沉吟良久,才緩緩地說道:“罷了,王皮謀反,隻是未遂,還沒有形成實質性的危害,上回苻洛謀反,按國法本應處死,王丞相卻進言,說苻洛是攻滅代國的功臣,孤卻疏忽了對他的封賞,以至於心生怨意,被小人挑唆之後,就一怒起兵謀反。”
“王皮謀反,說白了是因為沒有得到官職與爵位,心中不平的原因。王丞相於國有不可磨滅之大功,孤卻沒能讓他的子孫享受榮華富貴,孤的子孫,一個個無尺寸之功就可位居王候,也難怪王皮心中不滿。這次就饒他一命吧。”
苻融點了點頭,說道:“天王仁厚,萬民景仰。臣代王丞相全家謝您的大恩大德!”
苻堅坐直了身子,這會兒他的臉上又恢複了一個帝王的威嚴與剛毅,他看著苻融,緩緩地說道:“把王皮流放到塞外朔方郡,其他王氏子侄不問,此外,任命這回沒有附逆作亂的王丞相長子王永為禮部尚書,承襲王丞相的爵位不變。”
苻堅說完這些之後,舒了口氣,看向了慕容垂:“慕容將軍,南邊可有何動向上回進軍之事半途而廢,晉國有什麼反應嗎”
慕容垂搖了搖頭:“上回因為大秦的大軍出動,晉國荊州刺史桓衝非常緊張,也征發了十萬大軍準備對抗。後來我軍因為內部的事情沒有前進,而晉軍則趁機攻掠了漢水,沔水一帶,擄掠了幾萬戶百姓而去。我軍邊境的部隊因為未得天王軍令,隻能堅守不戰,未能出擊。”
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惡賊,強盜!桓衝欺人太甚!”
苻融正色道:“天王,請不要忘了王丞相的臨終遺言,對晉國,還是要保持以和為貴,不可妄動刀兵啊!”
苻堅咬牙切齒地說道:“桓衝之才,比起其兄桓溫,差遠了,但仍然敢進犯我大秦,為什麼不就是欺我國新失棟梁,想要占一把便宜嗎上次他們企圖勾結苻洛與苻郎,攻打我中原,孤已經忍了一回,這回居然得寸進尺,如果不加以懲戒,那以後晉人就會組織大軍北伐,這次沒說的,必須要加以嚴懲才行!”
說到這裡,他看著站在一邊的苻丕,沉聲道:“東線的晉軍,有什麼動向沒”
苻丕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作為苻堅的庶長子,他還是苻堅當年與侍女生下的孩子,所以在秦國,這位能力不錯的皇子的地位很微妙,這次南征,也是他第一次領軍出征,滿以為可以建功立業,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但一聽到父王的問詢,他馬上開口道:“晉國看起來荊州揚州兩塊的矛盾很深,兒臣以為,我們很有機會!”
苻堅的眉頭一挑:“什麼機會”
苻丕正色道:“這回我大軍準備南征之時,隻有荊州的桓衝出兵抵抗,而東線,從建康到兩淮地區的晉軍,卻沒有任何動員的跡象,隻有都督五州軍事的謝玄,發了征召軍隊,募集新兵的法令,兒臣以為,這不過是作作樣子而已。”
苻融的眉頭一皺:“長樂公(苻丕的爵位),軍國大事,還是要慎言,我得到的情報是,謝玄征召的多是兩淮一帶的流民,老兵,這些人都是當年從北方南下的,身經百戰,遠非一般百姓可比。這個動向,其實比桓衝的十萬大軍更讓人不安啊。”
苻丕笑道:“王叔啊,謝玄不過是高門子弟,隻知清談論玄,哪懂軍事晉國曆次北伐,有哪個世家子弟能駕馭得了這些凶悍的流民帥的最後往往是自己北伐不成,倒是先內亂了。就是姚將軍,當年你的兄長不就是這樣離晉投秦的嗎”他說著,哈哈一笑,看向了站在中段的一個中等個子,一身皮袍甲胄,四十上下年紀的羌人將領。
此人姓姚名萇,乃是羌人首領,當年其兄姚襄神勇無敵,縱橫天下,先是投奔了石趙帝國,後來北方大亂,南下歸晉,卻受到了世家子弟的排斥,在北伐時再次叛晉,想要進入關中自立,卻被秦國大將苻黃眉斬殺,姚萇和其他的族人也就此歸順了秦國,因為其人狡詐多智,如同狐狼一般,而羌人又數量眾多,即使是苻堅對其也是忌憚三分。
姚萇微微一笑:“長樂公說的是,晉國的那些高門子弟,哪會打仗連禮賢下士都做不到。他們真正能打的,也就是荊州兵馬罷了,天王,隻要打垮了桓衝,那晉國的天下,就是唾手可得啦!”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