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逵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劉裕,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朝廷的裡正,乾或者不乾,都要經過朝廷的規製,豈容你這樣說走就走”
劉裕連頭都沒有回,就站在原地,冷冷地說道:“那刁刺史的這條命令,難道是朝廷的規製嗎”
刁逵冷笑一聲,起身拿起了天子節杖,在地上重重地一頓:“本官持節在此,可以先斬後奏,這條法規,就是本官的意誌,也是天子的意誌,你敢質疑”
劉裕仰天大笑,聲音震得這殿堂屋梁上的灰塵紛紛而落:“按大晉製度,征辟士人為官,士人也可以不就。”
“我劉裕雖然以前是個裡正,但執行的是朝廷正式推行的國法,而非刁刺史你這樣仗著天子節杖,強行推行的害民之法!既然我不能對抗天子節杖,那隻好獨善其身,不做這個裡正了!”
刁弘在一邊大叫道:“劉裕,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說我們這是害民之法!”
劉裕一扭頭,眼中精光如電閃一般,刺得刁弘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而他的聲音平緩中透出一股力量:“在這種艱難的時局,刁刺史不思為國分憂,卻是借著國難而橫征暴斂,逼得京口的百姓毀家賣田,或者是賣身為奴,成為你刁家的僮仆佃戶,這不是害民是什麼”
刁逵的瞳孔猛地一收縮:“國家有難,大家自然是要有力出力,有問題嗎”
劉裕大聲道:“那既然國家有難,你刁刺史為何不先作個示範,把你刁家這幾百僮仆佃戶送進軍隊,抵抗胡虜呢為何你刁家不去捐獻自己的田地呢”
刁弘哈哈一笑:“劉裕,你難道忘了嗎,我們來徐州,來京口之前,就把我們各地的田產給捐獻給國家了,所以…………”
劉裕不等他話說完:“是嗎既然是捐,為何朝廷又把這京口的公田給你們為何又要百般地計劃,要讓來京口的北方流民過不下去,隻有來你刁家當僮仆”
“你們製訂這條法規,就是要京口的普通民眾活不下去,而你們刁家則可以趁機圈地、占人,你敢說這是為了國家好”
刁逵的眼中冷芒一閃:“劉裕,這些道理我不想跟你多費唇舌,你隻需要知道,現在本官手持天子節杖,從本官嘴裡說的話,就是天子的意願,你若不執行,就是抗旨!就算你在本地有點小名氣,本官也可以法辦了你!”
劉裕的目光轉向了刁逵:“法什麼法就是刁刺史拿著這個天子節杖,你說什麼就什麼是法了”
刁逵的嘴角勾了勾,抗聲道:“不錯,有什麼問題”
劉裕冷笑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如果人人都不願遵從的法,隻憑刺史手中的節杖,甚至是天子本人,就能執行得了若是法律定了就一定能執行,那暴秦何以會滅亡”
刁弘氣急敗壞地駢指指向了劉裕:“大膽,劉裕,你是想死嗎竟然,竟然敢把我大晉比成暴秦,你,你是何居心!”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刁刺史,我想昨天你應該看到這京口民眾是多麼有力量!國家視之為子民,他們自當以命相報,國家棄之如草芥,也彆指望他們會逆來順受。”
“尤其是你想千方百計納入你刁家的那些個北方流民,他們在北方連秦國的統治都不接受,舉族南下,難道就是來受你欺負的”
刁逵的眉頭一挑,沉聲道:“本官再說一遍,本官沒有欺負這些北方流民,這一切,都不過是戰時的臨時法製,如果打敗了胡虜,到時候本官也會上奏朝廷,免除本地幾年賦稅,這不就是還回來了嗎劉裕,你不要總是誤解上意。”
劉裕哈哈一笑:“人都成你刁家的僮仆了,還談什麼誤解不誤解的難不成你刁刺史這麼好心,到時候會對你家的這些個佃戶來個免奴為客,還他們自由,還分給他們你刁家的土地耕種嗎”
刁逵冷笑道:“渡過了艱難時光,有什麼不可能的。劉裕,本官再說一遍,這些征收來的米糧,徭役,不是為了我刁逵,是為了朝廷,為了國家!”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是麼那請問刁刺史,按你的說法,他們沒能力交的稅,就是由你來代交了,是不是”
刁逵先是微微一愣,轉而點頭道:“是啊,當然如此。但我刁家現在也沒有餘糧,本官說過,我們家的地,已經都捐給了朝廷,現在來這京口,空有田地,卻無佃戶耕作,不用這個辦法,如何湊出上交朝廷的糧稅呢”
劉裕笑道:“既然如此,那刁刺史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這些百姓,流民在自己家的地裡耕種時,尚且拿不出一人十斛的糧稅來,可到了你刁家的地裡,當了僮仆佃戶,卻是可以交出稅了難不成你刁家占的地,是可以自己長出糧草的不成”
刁逵的頭上開始冒汗,說不出話。劉裕哈哈一笑:“刁刺史,你這一套,本來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你向朝廷請命加稅,也不會加你刁家的稅。這些流民,百姓到了你刁家成了僮仆後,就成了失蹤的人口,不入黃籍也不入白籍,隻能世世代代為你刁家作牛作馬。你要的,不就是這個嗎”
刁逵厲聲道:“夠了,劉裕,本官沒興趣跟你再繞來繞去,你就一句話,你去不去作為裡正征糧抽稅!”
劉裕轉過了頭,不看刁逵,直接背對著他,大聲道:“恕劉某難以從命,刁刺史,草民送你一句話,這裡是京口,是朝廷重視的兵源之地,尚武之鄉。你若是在這裡亂來,激起民變,隻怕最後給拋出來平民憤的,會是你刁刺史。連桓家都無法控製此處,你覺得你比桓溫還要厲害嗎”
他說著,大踏步地向前直走,刁逵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劉毅咬了咬牙,大聲道:“劉裕,劉裕!”也跟著跑了出去,隻剩下刁逵兄弟站在堂上,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