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殺人的朋友應該知道,殺人容易拋屍難。但其實,拋屍雖難,清理犯罪現場才是最難的。
人類畢竟是碳基生物,肉體強度很低。哪怕是成年男性,能夠達到100公斤的也是少數。加起來不到200斤的東西,要隱藏、分割、燒毀或是腐蝕,其實沒那麼費勁。
但是,清理犯罪現場就麻煩了。
如果是一擊斃命倒是還好,頂多汙染自己身旁幾平米的地方。可萬一要是一下沒弄死,讓對方跑了,那下到幾十平米的客廳,上到幾萬平米的商場,可能都是需要清理的範圍。
血液有可能會濺在任何一個意想不到的角落,任何一種打掃的方式都沒辦法保證能夠完全的消滅所有犯罪痕跡。
因此在現代刑偵學當中,對於犯罪第一現場非常重視,因為第一現場能夠留下的痕跡更多,能夠清楚地還原整個案發過程。
席勒現在就碰到了這種情況。排練教室當中的痕跡和血跡,說明這裡曾發生了一場追逐戰。
整個排練教室有前後兩個門。後門走進去大概兩米就是衛生間的門,有大量的血跡從衛生間裡蔓延出來,顯然那裡是哈莉動手的地方。
血跡從衛生間一路蔓延到前門,在門上留下了很多血手印,然後又蔓延到了前門正對著的窗邊。那裡的血液是最多的,不光房間裡有,整個窗戶的縫隙和外牆上也有。
不難看出,死者的行動軌跡是從衛生間到前門再到前窗。
那麼大概就可以推測出,應該是哈莉在衛生間裡紮了貝斯手一刀,但是沒能一擊斃命。對方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門想出去,但卻發現前門被鎖死了。
而這個時候哈莉已經追了過來,他無路可逃,隻能朝著窗邊跑過去,想翻窗逃跑,結果被哈莉終結在了窗前。
席勒查看屍體的時候已經發現,死者是被一把水果刀紮進了胸腔,應該是在紮進去的一瞬間就被拔出來了,所以血液才會噴濺的到處都是。
實際上,真實的凶案現場比電視劇裡麵拍出來的要血腥得多。因為動脈內部的壓力是很高的,一旦被割破,血液甚至會像高壓水槍一樣噴出來,最高能噴到兩三米外的地方。
而且,人體內儲存的血液也不少,在有行動能力的情況下,也完全夠噴個幾分鐘的。如果在這個時間段內逃跑,那絕對夠把整個屋子都噴成紅色。
哈莉的這一刀,直接紮到了貝斯手的主動脈上,而且可能是因為發現自己紮歪了,紮進去的一瞬間拔了出來,導致動脈血直接噴發出來,才弄得到處都是。
更令席勒感覺頭疼的是,排練教室還是木地板。肉眼可見的是不少血液滲入到了地板縫隙中,血液殘留幾乎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了。
“雖然是這樣,但是隻要沒人報警,警察不把所有地板都掀起來,普通人應該也看不出什麼來。”這樣想著,席勒開始了清理工作。
有些反直覺的是,清理犯罪現場的第一件工作並不是拋屍,甚至不是處理屍體。
席勒從維克多那裡拿來了一塊塑料布,平鋪在地上,把屍體放上去之後卷好再用繩子綁好,放到了隔壁教室。
然後又和維克多一人拿了一個刮水板——長得有點像海綿拖把,但是前麵的頭是塑膠片的清潔工具,把液體和半凝固的血漿刮到一起。
“這讓我回憶起過去。”席勒一邊繞著圈地刮除血液一邊說,“我也曾在大學的禮堂後台解決過一個人。不過那時候我大概隻有半小時,因為校慶活動就要開始了。”
“半小時?那也太緊張了。你處理好了嗎?”
“其實沒那麼複雜,因為他是被我勒死的,並沒流多少血,隻是需要處理失禁的臟東西。好在我早有準備,勉強算是乾完了。”
“難以想象。”維克多說,“我可能還沒有和你說過,我以前也殺過人。雖然我感覺他是自作自受。”
“哦?”
“我之前一直在搞低溫研究,但是很多時候沒有現在這麼專業的設備,都是租個地下室或是倉庫來擺放原材料和低溫艙。”
“那個時候的低溫艙的技術還沒那麼成熟,我需要不斷替換低溫反應材料,才能維持溫度。那玩意兒長得有點像培植土,我經常推著廢料在社區周圍進進出出。”
“然後有個倒黴蛋,應該是個嗑藥上頭的癮君子,以為我是在種大麻。趁我不在的時候,衝進了我的實驗室裡,不知怎麼就鑽進空的低溫艙裡去了。我想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因為低溫昏迷了。我是想把他弄醒的,但那家夥差點兒拔了諾拉的低溫艙的電。一氣之下,我就把他給乾掉了。”
“你怎麼做的?”
“呃,說起來可能有點丟人。”維克多把刮水板杵在地上,一隻胳膊搭在上麵回憶了一下之後說,“場麵沒那麼血腥,但是有點滑稽。”
“一開始我想把他勒死,但是後來我想到,那可能會導致他失禁。我的房子是地下室,換氣扇又不好用,我可不想留下什麼異味。”
“那你可以選擇把他毒死,安全快速無汙染。”
“是的,我也這麼想過,但是我手頭沒有合適的材料。畢竟我又不是真的種大麻的。”
“所以你最後選擇怎麼辦?”
“我用一支圓珠筆插進了他的心臟——對著我從網站上搜索出來的人體解剖圖。謝天謝地,我插得很準。他很快就死了,沒給我惹什麼麻煩。”
“你怎麼解決他的屍體的?”
“當然是冰凍了起來,然後拿錘子敲碎,每次扔一點點,混在旁邊的那家酒吧的廚餘垃圾裡麵,半個多月才扔完。”
“非常聰明的做法。”席勒說,“你很有這方麵的天賦。”
“這比起你來說實在太小兒科了,不是嗎?”維克多轉動刮水板,把最後一點血漬攏到一起,然後說,“很難想象你都經曆過什麼。”
“沒那麼平凡,但也沒你想的那麼跌宕起伏。”席勒輕輕搖了搖頭,在地上震了震刮水板,然後說,“人類的警惕心理其實很弱,對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的關注度就更低了。”
“這是某種心理學效應嗎?”
“算是吧。我敢說,你甚至可以直接扛著某具還在流血的屍體,穿過某個社區的整條街道。隻要你神態自然,步伐放鬆,就幾乎不會有人來關注你。如果你在路上看到這種人,你會很驚恐嗎?”
“我會覺得他可能是想送他朋友去醫院,或者乾脆那是個什麼道具之類的。因為殺人魔是不會這麼乾的吧?”
“這就是心理盲區。你先預設所有人都怕警察,所以就覺得如果人們殺了人是不會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的。但是事實並非如此,這可能隻是他逃脫的一種手段。”
“你果然理論和經驗都很豐富。”
席勒沒有否認。他低頭看了一眼地麵,大部分的液體都被他和維克多刮到了一起。
“然後我們怎麼辦?用海綿吸起來嗎?”
席勒搖了搖頭。他拿來了另一張塑料布,然後開始折紙。
塑料布是有些硬度的,反複對折之後自己就可以支撐起自己。席勒把塑料布迭成了一個長方形的、有一麵開口的盒子,然後把開口的那一麵放到地上並說:“把血液刮到這裡。”
維克多照做了,但他還是問道:“為什麼不用海綿或者抹布?”
“我們要儘量用能完全洗乾淨的東西。如果用海綿和抹布的話,不論怎麼洗還是會有殘留。”
“但是可以銷毀吧?”
“那樣就要多一個步驟,非常麻煩。而且萬一銷毀得不乾淨——比如有些蠢蛋會選擇把那玩意兒扔進垃圾處理器,血液和組織樣本會在刀頭上塗抹均勻,殘留很久,根本清理不掉。”
“好吧,你是專業的。”
維克多用刮水板把絕大多數的液體都刮進了席勒折起來的盒子裡,還剩下了一點點。席勒說:“不用管它,少量的血液凝固得很快,等凝結成血塊之後再撿起來扔進去就行。”
席勒又從旁邊的設備裡拿出高壓水槍,並指揮維克多:“把所有家具平放在地板上。有複雜結構的家具,比如架子鼓,也都拆開,零部件均勻地擺整齊。”顯然是要全部衝一遍。
“地毯怎麼辦?”維克多低頭看著地上的地毯。架子鼓底下放了一張黑白相間的斑馬紋的地毯,因為離窗戶不遠,上麵也都是血。
“你不是帶了清潔劑嗎?”席勒說,“把地毯拿去衛生間,用清潔劑泡著,待會兒再刷。”
“但是沒有那麼大的水槽。”維克多皺著眉說。
地上的這張地毯還是挺大的,雖然是圓形,但是直徑至少有兩米。排練室的衛生間席勒剛剛看過,水槽的寬度頂多也就成年人的小臂長,這地毯橫豎都塞不進去。
“要不要去找個盆什麼的?”
席勒搖了搖頭說:“那起碼得弄個充氣泳池才能放得開。你在這裡把家具和地板衝一遍,地毯交給我。”
維克多從他手上接過水槍。他看到席勒把地毯卷了起來,拿去了衛生間。
他有些好奇席勒會怎麼辦,於是就轉了個方向,麵朝衛生間開始衝洗。
維克多看到,席勒把塑料布對折,然後剪掉了一塊,再從折痕處剪開,就獲得了兩塊寬度一樣的塑料布。
緊接著,把衛生間的門關上,先把其中一塊塑料布卷起來,塞到門縫裡麵,塞得嚴嚴實實,再用膠帶把門縫封住;再把第二塊塑料布,上半邊粘在門上,下半邊粘在地上,把門縫完全地覆蓋住,再用膠帶粘死四邊。
最後,維克多聽到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水聲,並且聽聲音,水像是落在了地麵上。
維克多恍然大悟:也是,隻要把衛生間的門封起來,整個衛生間就變成了一個大水盆,用來洗刷地毯再合適不過。清潔劑能夠很好地分解血液殘留,不會弄得到處都是。
而且就算漏水漏到了樓下,也可以後期把水管弄壞,裝作是意外事故。席勒果然是經驗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