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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難性的一夜結束了。
哥譚的黎明是這座城市最為光明的時候,烏雲還沒來得及遮蔽天空,因此一輪鮮豔明亮的,令人睜不開眼睛的紅日掛在天邊,像那些鮮活的重新跳動的心臟。
蝙蝠俠帶著稻草人和企鵝人去了哥譚警局,彼得負責把布魯德海文地下冷庫當中的一群人給接回來。
彼得臨走之前,還在牢籠當中的傑森叫住了他,彼得回頭看著他說:“抱歉,但你現在暫時還不能出來,共生體修複你的身體需要時間。”
“把那玩意兒弄出去。”傑森用沙啞的聲音說:“我不需要他來給我……”
“這是蝙蝠俠的命令。”彼得搖了搖頭說:“他希望這東西能治愈你身上的傷口,但又不放心外星生命在牢籠之外亂跑,所以你恐怕得在這裡待到修複完成。”
“而如你所見,我並沒有辦法改變他的決定,同時我也沒有牢籠的鑰匙,共生體會提供你所需要的所有能量,因此你不會感到饑渴,或許睡一覺之後,一切就都過去了。”
“蝙蝠俠的哈巴狗,嗯?”傑森死死地盯著彼得說:“你什麼都聽他的,你會為他殺人嗎?”
“我不殺人。”彼得把頭轉了回去,整理著自己手腕上的裝備並說:“通常我不會和他爭論,因為這沒有意義,他讓我乾什麼我就乾什麼。”
傑森的嘴唇抿得發白,他又使勁的晃了晃牢籠的欄杆,看著彼得轉身要走,他終於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垂下眼簾問道。
“蝙蝠俠真的變了嗎?因為我?”
“我不知道,我遇上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了。”
“他讓你剖開企鵝人的身體,往裡麵放毒藥?”
“你聽起來好像有點驚訝,但據我所知,這位奧斯瓦爾德先生算不上是什麼好人,而且不見棺材不落淚,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沒有立場指責蝙蝠俠太過極端。”
傑森被噎了一下,他想,我指責蝙蝠俠太過極端?從我認識蝙蝠俠開始,我沒有一天不是在指責他不夠極端的。
“你見過精神崩潰的人嗎?”彼得終於完全地轉身過來,站在牢籠麵前,隔著欄杆看著傑森說:“你有去參觀過精神病院嗎?”
傑森緩緩地搖了搖頭,但還是用倔強的眼神看著彼得說:“你無法說服我,小子,對於蝙蝠俠而言,你才是後來者,而你在我麵前沒有任何可以伸張的主義。”
“我隻是在描述一個事實。”彼得緩緩低下頭去,像是在回憶著些什麼,又露出一絲猶豫的表情,似乎並不想說。
傑森直勾勾的盯著他,被他這種態度惹惱了,他說:“你認為有什麼是直到現在我還不能夠接受的嗎?我在小醜的折磨下度過了一年,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嗎?”
“如果我說小醜其實根本沒對你動真格的,你會怎麼想?”
傑森握著欄杆的手暴起了青筋,彼得依舊維持著那種表情說道:“他的對手從始至終都是蝙蝠俠,而不是你,你隻是折磨蝙蝠俠的一種手段。”
“當然,你會想,我一定是在吹噓。”彼得緩慢地舔了舔嘴唇,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但他還是接著說:“某天,我隻是完全地出於好奇,來到了一個人思維當中深不見底的深淵裡。”
彼得的肢體動作明顯變多了,他先是輕輕地向上聳了一下肩,又把兩隻手翻開手心朝上,顯示自己並沒有隱瞞。
“你可以理解為那是小醜的一部分,這是我會主動與蝙蝠俠發生關聯的最重要的原因。”
傑森被他所說的話吸引了,他知道彼得是在告訴他,這個叫做彼得·帕克的青年出現在這個世界並不是偶然,這一切或許仍與小醜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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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完全是小醜,他……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或許是人類,或許不是。”
傑森被彼得顛三倒四的話語弄得有些疑惑,他終於失去了耐心,拍了拍欄杆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彼得抿著嘴說:“死亡不是最佳的惡報,而你有能力把這變成一種恩賜。”
“什麼?”
“你見過精神崩潰的人嗎?”
傑森終於明白彼得不得到一個答案是不會罷休的,於是他緩緩搖了搖頭。
“我見過瘋子。”他這麼回答道:“邪惡、殘暴、冷漠、不可理喻。”
“不,我指的不是這種人。”彼得否認了,他說:“那些人是變態的天生壞種,他們有多麼瘋狂也不值得同情,我指的是那些精神上被完全擊潰的人類。”
傑森注視著他,從心底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彼得把手放在了一旁的桌麵上,指節微微用力,反複地抿著嘴唇,然後說。
“我在那裡看到了一段席勒的記憶,或許是他給我看的,或許他把它一直放在那裡給所有人看。”
“什麼?”
“一個孩子死了,那是他的病人,一個非常可憐的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小孩,非常不幸,但又還算幸運,他父母讓他及時的接受了治療。”
“手術非常成功,可以預見的是,隻要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以同樣的方法完成之後的幾輪手術,他會成長為一個健康的孩子。”
“但事情沒有這麼發展。”彼得搖了搖頭說:“他的父母放棄了他。”
傑森不由地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看著彼得問道:“為什麼?”
“不合常理,對吧?”彼得的語調當中出現了一絲憤怒,但很快又消失了,他說:“我早就意識到,每一個人的愛都是有限的,有些人格外有限。”
“在安寧且寬裕的情況下,他們並不吝嗇於做出善良的決定,或者說善良本身就維護了他們的名譽,為他們帶來利益。”
“但一旦情況有變,甚至不是說危及到了他們自身,隻是善良沒辦法給他們帶來足夠多的利益的時候,他們就會做出截然相反的選擇。”
傑森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實他向來很聰明,甚至在理解和共情他人這方麵與蝙蝠俠截然相反。
或者說他本該如此,因為他可不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大少爺,他在哥譚的最底層出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混跡在這座城市最為混亂和邪惡的區域當中。
他見過的善良很有限,但見過他人拋棄善良的瞬間卻多得數不勝數。
“就是這樣,這個孩子的父母放棄了治療。”彼得眨了眨眼說:“在他們尚有餘力,甚至是完全沒必要這麼做的情況下。”
“醫生會感到很生氣,對吧?通常他們會悲傷、無奈,對人性感到失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拚命搶救回來的生命因他人的漠不關心而消逝,是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可這位醫生有些特彆。”彼得用手指摩挲著桌子的邊緣說:“這是他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認識社會,認識人類。”
“他沒有感到悲傷或無奈,他隻是感到很好奇,他想知道,他們是否能在任何情況下表現得如此冷漠,於是他做了一個實驗,利用他的專業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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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也沒那麼專業,至少……沒有學到職業道德那部分。”
彼得敘述的太過隱晦,傑森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他問道:“你看到了這位醫生的記憶,他對那對父母做了些什麼,對吧?”
彼得點了點頭說:“我不會告訴你我看到了什麼,我不會對任何人宣之於口,但我可以向你描述那對父母的結局是怎樣的。”
“他們精神崩潰了?”
“是的,且完全是人為影響,做到這一點的方式,一定比你想象得要簡單許多,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輕而易舉。”
彼得深吸一口氣,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設,然後開始描述他所看到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會以極大幅度的動作不斷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用肩或者頭撞牆,用指甲摳自己的皮膚,直到血肉模糊,把手指伸進對方任何一個能伸進的縫隙當中,隻為了扯掉他們的某個器官。”
“第二階段,他們開始變得迷蒙,不再發出如咆哮嘶吼之類的巨大聲響,而是待在一處不斷地哭泣二十幾個小時,保持一個極為怪異的非常難受的姿勢一動不動,如果有人去拉扯他們,他們會像受到了攻擊那樣,發出完全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尖叫和哭嚎。”
“緊接著他們開始出現幻覺,不斷地逃跑,或是以足以傷害到他們自己的力度揮舞手臂和踢腿,對著空無一人的空氣,堅硬的牆壁,或是其他阻礙他們活動的東西。”
“他們開始重拾說話的能力,但是語言沒有任何邏輯,不斷地嘟囔著一句話,要麼是不成聲調的描繪幻覺,不斷地咕噥著他們人生某個時期的事,斷斷續續的說上好幾個小時。”
“最後,他們開始變得像一個無知無覺的嬰兒,失去所有社會人應該有的能力,將麵前的一切看得單薄卻平等,模糊一切對物品的認識。”
“他們會完全失去羞恥心和道德感,失去一切社會教給他們的、後天的東西,絲毫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憑借本能探尋任何東西,沒有嗅覺,沒有味覺,看到但不能認識,記得住卻沒有任何概念。”
彼得的語調已經抖得不受控製,傑森聽得出他在努力的壓抑自己的恐懼,因為他也是如此,他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麼能將人類折磨成這樣。
“最令我感覺到恐懼的是。”彼得用同樣顫抖的動作深吸了一口氣並說。
“當我看到這樣的人從高樓之上跳下去,摔成了一朵血花的時候,我發自內心的想要感謝上帝,感謝他的寬赦,讚美他的仁慈。”
汗毛根根豎起,冷汗像瀑布一樣沿著後頸的發須一湧而下,傑森簡直聽到了自己血管裡血液凝結的聲音,這讓他如墜冰窟。
“所以……”彼得上前一步,與傑森僅僅是隔著籠子,他說:“彆去抱怨任何人不夠殘忍,求你,這個世界真的不需要更多殘忍的事了,早有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令人類遭受了這種突破底線的折磨。”
“如果你把不殺人當做底線,那麼如果某天某件事讓你憤怒地突破了底線,也不過隻是給他們一個痛快。”
“而如果你的底線是以殺止殺,那麼遲早有天你會遇到讓你覺得死亡也不足以彌補他的罪行的人。”
彼得退後了兩步,搖了搖頭說:“然後你就會走上這樣一條路——死亡不是最佳的惡報,你有能力把它變成一種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