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人唱的戲,跟常人所熟知的戲不同。
哪怕沒聽過戲的,也能看出差彆。
這夫妻倆,唱的乃是儺戲。
但這唱戲的妻子,既不換衣服,也不帶麵具,隻是那戲腔動作,端的怪異,有時像神像一樣優雅,有時卻像鬼魅一樣邪異,還有時,宛如山裡的猛獸。
就連戲腔之中,都神神鬼鬼,是不是就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吼叫。
一開始,大家夥都圍著戲台,等著大雨落下。
可坐等右等,這天上萬裡無雲,白日裡太陽如火爐,黑夜裡也是星空明亮。
大家夥開始失去耐心,也失去對這夫妻倆的信任,不在日日夜夜圍著戲台,而是各自回了家。
沒辦法,一場大旱,所有人又累又餓,繼續在太陽底下曬,誰也受不住。
一些人倒是還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就等著大雨落下。
可還有一些人,覺得這夫妻倆在裝神弄鬼。
人一旦生出絕望,那是啥事兒都做得出來。
就有人提議說,要將這夫妻倆綁了,趁自個兒還沒死,把那女的睡了,睡夠了之後,夫妻倆一起剁吧剁吧烤來吃了。
到時候就算是死,也值當了。
頓時就有不少人響應。
可他們才出門,就被人堵了回去。
村裡的長輩都在勸他們彆做傻事,眼瞅著好話說不清,長輩直言說,這對夫妻倆,敢在這時候進入村裡,甚至將上一批食人魔給收拾了,難道還收拾不了你們?
再者說,那兩位從白天唱到晚上,再從晚上唱到白天,沒有停下一分一秒,卻還能活蹦亂跳,真以為沒點本事?
這下子,這些人才息了心思。
這一場儺戲,一直不間斷的唱了五天五夜。
這一晚上,眼瞅著大家伴隨著饑渴,漸漸睡了過去——亦或者更多的是昏迷過去。
突然,天空一聲炸雷,將所有人都驚醒。
大家夥出門一看,原本晴朗的天,此刻早已烏雲密布,一道電蛇從烏雲中炸開,將大地照得蒼白一片。
所有人先是一愣,繼而開心的大喊,不少人直接流下淚來。
他們跑出屋子,聚集到了村口戲台的位置。
黑漆漆的夜幕,逐漸被火把給照亮。
在一聲雷鳴中,大雨落下,儺戲也跟著停下。
所有人歡呼著,哭嚎著,上演著人生百態。
電光之下,暴雨之中,唯有兩個人能保持鎮定。
正是那台上的夫妻倆。
那丈夫坐在椅子上,手裡還握著嗩呐。
那妻子站立在台中,雙手下垂,一動不動。
倆人任由雨水衝刷在身上,將他們身上的衣服打濕,也沒有半點動靜。
後來聽一位老人說,當時借著一道雷光,趁著戲台被照亮,他曾偶然往台上瞥了一眼。
那時候,台上的夫妻倆,完全不像是活人。
那丈夫坐在椅子上,一臉蒼白,眼神空洞,仿佛紙紮的紙人。
至於那妻子,更像一具沒有靈魂的屍體。
大雨落下,有了水,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等第二天,其他地界就開始有人進來,發現這裡的事後,立馬開始救災。
按照那丈夫所言,那赤焰鬼已經被他夫妻倆請來的鬼神給趕走了,這災劫自然也就破了。
村裡人歡天喜地,將這夫妻倆奉為上賓,甚至是神明,恭恭敬敬,不敢有半點逾矩。
他們自然謹記當初的諾言,給那妻子立祠建廟,日夜香火供奉,給這妻子祈福。
這夫妻倆也自此在這裡住了下來。
春去秋來,一年即將過去,那場大旱後,這附近十裡八鄉風調雨順,莊稼自然也長了起來。
村裡人愈發對這對夫妻敬重,甚至想試探著懇求這對夫妻永遠定居下來。
可那丈夫卻一口否決。
非但如此,那丈夫也失去了往日的爽朗大氣,反而一臉陰沉,將去往他家懇求的人趕了出來,還揚言這個冬天過去後,就會離開陳家村。
村裡人不解,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兩人。
幾番打探問詢,這才得知,是這丈夫某次在家裡擺宴,答謝當初唱儺戲時,給他方便的四方鬼神時,有鬼神喝了大罪,告訴了他一件事。
那便是當初他們夫妻倆求雨的時候,有人想害他們的事兒!
那丈夫說,他們夫妻倆為了村子忙前忙後,結果竟然有人想害他們,簡直恩將仇報。
他沒動手,將那些個喪儘天良的人弄死就不錯了,還想讓他們久留,保今後村子風調雨順?
簡直做夢!
聽到這話,來打聽緣由的人訥訥不敢言語。
事情傳遍村裡,村裡頓時嘩然一片。
大家都開始在背後指指點點,嘀嘀咕咕,罵當初想搞事的那些人,說他們氣走了村裡的救命恩人,甚至趕走了福運。
更有人揚言,這對夫妻這麼厲害,指不定哪天想起這回事兒,心裡一惱,隔著三山五嶽,千萬裡之遙,就將他們全村的人給咒死了。
到時候,就是他們給村裡帶來了禍事。
這下子,當初心存惡念的人,紛紛遭了殃,一時之間見,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恨不能他們去死。
這些人被這麼對待,心裡那叫又氣又恨。
他們當初能想出那事兒,本就不是啥好人。
此時覺得自己在陳家村沒了名,也丟了根,一時不忿,心裡再次升起惡念。
一群人商議過後,覺得不能就讓夫妻倆這麼離開。
否則,他們在陳家村待不下去不說,今後沒準真會被這夫妻給咒死。
想活命,那就先下手為強。
於是在這個冬天,寒冬臘月之時,這群人買好酒肉,跪在夫妻倆的家門前,祈求他們原諒。
見著夫妻倆不應聲,一群人頓時哭嚎著說,他們當初心存惡念,如今遭到村裡人唾棄,是他們自己活該。
可村裡人因他們人心惶惶,他們無言麵對鄉親父老。他們或死或活,全有這兩位決定,隻求不要遷怒村子的其他人。
似乎是被這些人的誠心打動,那男人終究出了門,答應了這群人。
這群人頓時借此機會,說他們無顏再在村裡過活,明天就會離村,永不會來。就算是死,也會死外邊。
而今,他們隻想和這丈夫喝一杯酒,當做是當初活命之恩的報答。
一時之間,這些人排著隊開始敬酒,敬完酒,又開始跪地磕頭道謝。
那丈夫也是好爽,來者不拒。
而後……就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