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就是個孽種。
按照村裡人說,我壓根不是人,因為我是從一顆蛇蛋裡麵孵出來的。
我也從來不辯解,因為我確實跟正常人不一樣。
打小我身上就長滿蛇鱗,看起來十分怪異,村裡的小孩都不願意跟我玩,就連大人也怕我。
他們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蛇娃。
村裡人都把我當做怪胎,每次遇到我都會離我遠遠的。
等我走遠後,他們又會可憐的看著我,說這都是我爺爺造的孽。
究其原因,這還要從我爺爺說起。
我爺爺是個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皮匠。
他不僅剝的一手好皮,還會製皮。
所謂製皮,就是把動物的皮毛給剝下來,經過鞣製軟化,風乾晾曬,最後得到一張上好的毛皮。
一張好皮,無論什麼年代都挺值錢,能給家裡增不少收入。
也因此,我爺爺分外受人尊敬。
我出生前,村裡死去的牛羊,山上打來的野兔麂子等等,在料理之前,都得找我爺爺剝皮製皮。
我爺爺從來不拒絕,也從來不收錢,隻是每次幫忙後,主人家都得乖乖送上一副下水。
靠著這門手藝,我爺爺不僅養大了三個孩子,還給我爹娶了媳婦。
然後禍事來了。
我媽懷上我後,村裡就開始怪事連連。
原本風調雨順的村子,連續乾旱大半年,滴雨不下。方圓百十裡的草木全部枯死,地裡顆粒無收,大地乾得開裂。
每到黃昏,村裡就狗叫貓哭,嚇得村裡人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出生。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我出生那天,天氣陰沉沉的。從早上開始,一隻又一隻的烏鴉從四麵八方飛過來,就繞著我家門頭飛,還不斷發出“嘎嘎”的叫聲,像是在報喪。
等它們飛累了,就停在我家院裡枯死的老桃樹上,腦袋跟定死了一樣,直愣愣的盯著我媽生我那屋。
我爺爺發現這事後,嚇得臉色大變。
等產婆進屋後,他直接將門從外麵一鎖,而後揪著我爹坐在屋外頭的門檻上,吧嗒吧嗒的抽著焊煙,眼睛死死盯著那一樹的烏鴉。
這一生就到了晚上。
老天轟隆一聲,緊接著風雨大作。
我爹被凍得渾身發抖,忍不住弄了瓶酒,想要暖暖身子。
酒才倒進杯子裡,風雨聲中,院子外麵突然想起一陣敲門聲。
我爺爺看也不看,抬腳踹了我爹一腳:“出去看看。”
我爹揉著屁股,抱頭闖進雨裡,不一會兒傳回來一聲淒厲的慘叫:“爹!”
我爺爺猛地起身,連忙跑到門口,隻看了一眼,就嚇得臉色大變。
門外根本沒人,但門上卻留了兩個手印:一個黑色的香灰手印,一個紅色的血手印。
我爹縮著脖子問:“爹,這是咋回事兒?”
我爺爺往裡瞅了我媽分娩的屋頭一眼,臉色難看的說:“這是無常索命,有東西不想讓你娃兒活命。”
眼看雨越下越大,爺爺把大門一關,揪著我爹回到家裡,打開門鎖,將我爸也推到屋裡,然後拿著他的剝皮刀來到外頭,重新將門鎖上。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眼神凶狠的盯著外頭:“呸!老子今天就守在這,不管誰來,也休想帶走我孫子。馮管你是個什麼東西,隻要你敢來,我非扒了你的皮!”
這一守,就守到後半夜。
雨勢慢慢減弱,眼看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爺爺終於鬆了口氣,以為這一劫就這麼過了。
誰承想,那一樹的烏鴉突然鬨了起來,“嘎嘎”叫著,四散飛起,羽毛跟紙錢一樣不要命的灑滿了整個院子。
爺爺立馬起身,死死攥著剝皮刀,一眼不眨的四下望著。
他知道,那東西來了。
正打算拚了這條老命,屋裡頭突然傳來兩聲尖叫。
與此同時,一股子腥臭味鑽進鼻子裡,正是從屋裡頭飄出來的。
“不好!”
爺爺臉色大變,一腳踹開屋門,跑了進去。
隻見屋裡頭昏倒著兩個人,一個是我爹,一個是產婆。
除此之外,隻剩一地的血跡。
這時,一條巨大的白蛇身影在牆角一閃而過,我爺爺三兩步追了上去,隻在牆角發現一個大洞。
至於我媽,已經被白蛇拖走了。
爺爺臉色難看的折回來,踢了我爹一腳,將我爹踹醒:“走,跟我上山。”
說完就往外麵走。
我爹被嚇傻了,愣了好幾秒,才手腳並用的追了上去,一把抱住爺爺的腿:“爹,蛇,好大的蛇,不能去,會死人的。”
我爺爺氣得一腳把我爹踹開:“不去能成嗎?你媳婦不要了,你兒子不要了?”
我爹連滾帶爬的跑回來,再次抱住爺爺的腿:“爹,這個時候上山,我們兩個人咋找嘛。你等天亮,天亮以後,我們喊全村一起去。”
爺爺不聽,掙紮著就要一個人上山,卻被我爹抱的死死的。
最後他隻能哀歎一聲,坐等天亮。
眼看天就要亮明,他吧嗒吧嗒抽著焊煙,搖頭跟我爹說:“你去村裡喊一聲,讓大家都幫幫忙。”
但他打心裡覺得,這事已經沒希望了。
時間拖得太久,我媽跟我,可能已經糟了毒手。
隻是,死要見人,活要見屍。
天一亮,我爺爺帶著全村的上山了。
他們漫山遍野的找,卻沒有我媽的一絲蹤跡。
我爺爺都絕望了,一臉的失魂落魄。
就在這時,有人跑過來跟我爺爺說,在後山那裡發現了好大一個洞。
我爺爺聽了,忙不迭的往後山跑。
後山那裡,有一塊墳地,聽老人說,這裡原本是亂葬崗。
後來太平時節到了,村裡的大夥一起動手,把亂葬崗重新整理了一遍,漸漸就變成我們村的墳地。
我爺爺才跑到墳地,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腥臭味。
他循著味,終於找到那個大洞。
抬頭一看,這洞分明是從一個巨大的墳頭上開出來的。
這個墳頭,沒名沒姓,也沒有碑文,是當初整理亂葬崗時,掩埋挖出來的屍骸堆出來的,裡麵不知道埋了多少枉死之人。
爺爺看到的第一眼,心裡一沉。
他扶著邊上一塊碑,喊人把墳頭挖開,最後在裡頭找到一口棺材。
等把棺材撬開一看,裡麵躺著一個人,正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