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定在九點正式開始。
八點鐘的時候，物理中心已經變得很熱鬨了。
來參會的人被接待寒暄一番，有的去了休息室，有的則是提前去了大型會議室。
張碩也提前去了會議室。
很多人看到張碩都主動走過來，他身邊就圍了不少人，熟悉的有高能所理論物理辦公室的馮如暉，首都大學的黃塬教授，還有來的很早的張明鶴教授。
楊海峰院士也和張碩坐在了一起。
每個人都對艾薩克裡斯的研究很感興趣，過來見到張碩都會問一句，“你對裡斯的研究怎麼看？”
張碩最開始還回答了兩次，發現每一次都要解釋原因，後來就乾脆說，“上午的議題就是這個，到時候，我會第一個發言。”
好多人都認為張碩不會反對艾薩克裡斯的研究。
實際上，張碩會成為艾薩克裡斯研究的受益人，因為高能所計算中心的偏差分析算法，在包括c組進行的強製乾涉超級衰變實驗，都和張碩有直接關係。
如果兩個未知現象被證明是c破壞影響，至少在實驗發現領域上，張碩是會被首推出來的學者。
換句話說，以此頒發重大的獎項，肯定繞不開實驗貢獻最大的張碩。
張碩後來沒有耐心回答。
有些人和其他人打聽，說張碩認為裡斯的研究‘沒有意義’，頓時感到非常的驚訝。
好多人還小聲討論著，“沒有意義？為什麼，是怎麼判斷的沒意義？”
“邏輯論證很嚴謹啊，裡麵有很多精彩的內容，數學構架很完善。”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吧？”
“最少理論本身沒有問題，理論物理的研究是不是真的很難說，就像是弦理論，很難判斷，也許張碩指的是這方麵……”
這些討論就能看得出來，艾薩德裡斯確實是有一定水平的，他的研究甚至能‘忽悠’專業學者。
所有人都知道第一個議題是裡斯的研究。
有些人還做了很多準備。
比如，有個東山大學教授，甚至以裡斯數學研究基礎做分析，‘幫助’c組找了下一步的實驗方向。
之所以選擇c組，是因為c組的實驗數據簡單、現象明確、設備調整也更容易，基礎的粒子對撞實驗想要調整就太難了。
粒子對撞實驗的每一次調整都是很大的工程，即便是升級設備都是以‘年’為單位的。
在喧鬨的氣氛中，會議室的人越來越多。
八點五十分，嚴明、吳建寧、高洪利等人一起進入了會議室，他們和一些熟悉的人寒暄了幾分鐘，然後就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吳建寧走到了會議室的講台上，他拿起話筒簡單說了一下會議內容，“物理中心以及c組的實驗，分彆發現了未知的物理現象，c的現象很明確，是粒子運動偏差。”
“會議就是針對這兩個現象進行研究分析，希望大家能夠集思廣益、開拓思維、相互交流，一起研究其底層的理論基礎。”
吳建寧隻是說了幾句話，簡單說完以後就把時間留給了嚴明。
嚴明上台講話也是乾淨利索，他直接說明了會議的流程，並宣布第一個議題是‘未知現象和c破壞’，“這不是正式會議。”
“每個人都可以上台發言，可以說明自己的研究、想法，或者相關的其他內容，後續我們會留下有分組討論的時間。”
對於會議有準備的學者頓時摩拳擦掌，也想上台表現一番。
絕大部分會議做報告都需要嚴謹的研究，達不到發表論文的程度，但邏輯論證必須要嚴謹，針對每一個想法必須要考慮方方麵麵，否則到會議做報告時就會被質疑。
這次的會議則是大型的討論會，隻要有想法就可以上台，不需要嚴謹的論證，甚至隻是有個想法，即便沒有對應的數學支持，也可以上台說一下。
當嚴明走下台的時候，很多人都開始討論起來，“第一個議題就是c破壞，看來高能所也非常重視裡斯的研究。”
“那是當然了，高能所可是實驗方，證明是c破壞，絕對是載入曆史的重大實驗發現。”
“如果真的是c破壞就厲害了，接下來就可以進行實驗研究，再驗證出來……”
“那可是c破壞，可以揭示宇宙物質起源，關聯反物質、暗物質等問題，理論上，還能修正超對稱性等問題，甚至可以證明一部分弦理論。”
在眾人的討論中，張碩朝著台上走去，會場也為之安靜下來。
張碩是第一個發言。
他手裡拿著一份文件，站在台上微笑麵對所有人開口道，“從早上到現在，很多人問我說，你對裡斯的研究怎麼看？”
“這個研究，引起的反響確實很大。”
“c破壞啊，那可是c破壞，代表著發現宇宙最終極的奧秘物質的起源！”
“如果實驗能發現c破壞現象，絕對會成為近百年來最偉大的物理發現！”
很多人聽著點頭。
裡斯的研究之所以引起重視，就是因為談到了c破壞問題。
c破壞實在太吸引人了，正因為如此，各大高能物理機構才會專門組建大型c團隊研究這個問題。
張碩說完話音一個轉折，“但是，我必須強調一點，裡斯的研究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它是以結果反推的過程。”
“在理論物理領域，這是一種錯誤的方式。”
當聽到張碩的否定時，有些人表現的鎮定，他們早就知道張碩的態度，大部分人還是感到驚訝，因為張碩是研究的‘得利人’，c破壞可是超大的發現，他必定會因此獲得各種物理獎項。
學者當然沒有那麼市儈，但諾貝爾級的重大榮譽會有人拒之門外嗎？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裡斯的研究和張碩的理論不同，張碩否定也是正常的。
張碩不管台下的人怎麼想，他繼續說道，“我之所以認為研究沒有意義，一個是因為研究過程本身不科學，以結果反推過程，很多關鍵點做的都是設定，如果大家認真看論文，尤其是那些關鍵的數學論證，就能找出問題。”
“另外，我對於論文也認真研究過，他的結論本身有問題的，因為相對於c來說，粒子對撞實驗的模擬偏差以及c組發現的粒子運動偏差，信號都過於強烈。”
“按照他所做的論述進一步推導，宇宙不會存在任何物質空隙，而應該是被高密度物質填滿的。”
張碩沒等其他人做反應就繼續說道，“還有一點，他的研究實際上否定大部分現有的理論，甚至包括已經明確的希格斯場、希格斯粒子。”
“下麵，我將會做證明……”
張碩說完，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了起來。
在張碩轉身的時候，會場出現了一瞬間的寂靜，好多人似乎是在消化他剛才所說。
寂靜持續了十幾秒鐘，隨後猛然爆發出討論聲，“直接否定了？”
“是結果反推的過程，如果是這樣的話，認真研究一定看得出來。”
“而且，結論也有問題？會讓宇宙被致密的物質填充……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怎麼什麼都沒看出來？”
很多人帶著疑問重新看向台上，就發現張碩在黑板上做起了數學論證，最開始寫的是一些裡斯研究中的數學構架，隨後似乎是開始做起了推導？
偶爾還停一下，邊推導邊思考？
時間過了五分鐘。
黑板已經有半邊兒的內容填充，其中的數學內容晦澀難懂，想要看明白，首先必須是個理論物理學家，另外還必須認真看過裡斯的論文。
這兩個要求就非常高了。
有些人即便是看了論文也隻是看個大概內容，並沒有仔細的去研究分析。
現場還是有人看明白了。
高能所理論物理辦公室的嚴明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直盯著黑板上的內容，忽然恍然大悟喊了一聲，“張碩教授是以裡斯教授的研究做推導。”
“那些數學內容似乎被整體性的遷移了，到現在沒有新的設定，邏輯還非常嚴謹……”
在嚴明的驚呼聲中，張碩繼續寫著內容。
好多人也看明白了，張碩就是以裡斯的研究為基礎，現場做進一步的數學推導。
論證的內容似乎是宇宙中的物質數量級？
“沒錯！”
“計算的是宇宙中的物質數量，他應該是在論證剛才說的問題。”
“我感覺好像是在現場做計算……”
“就是這樣！”
很多人意識到問題，頓時感到不可思議。
裡斯的研究已經非常複雜，想要弄明白其中的內容都很不容易，以研究為基礎的推導難度就更高。
那就像是一個全新的研究。
張碩正以裡斯的研究為基礎的推導，感覺有點像是解方程，而不是複雜的理論物理內容。
現場做理論物理的推導、計算？
“數學水平這麼高嗎？”有個老院士滿是驚訝的喊出了眾人的心聲，他們感覺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理解範圍。
如此複雜的理論物理內容，能夠現場做推導嗎？
張碩用實際行動證明——
可以！
大概用了20分鐘左右，他把整個黑板都寫滿了，過程中並沒有人催促，也沒有人上台詢問。
每個人都看著，等待著、討論著。
時間又過了五分鐘，張碩在一個新的白板上寫了最後的部分，最後一行列式寫完，他後退了幾步，整體審視自己寫的內容。
隨後，輕呼了口氣。
他轉過身充滿麵對台下，“這些足以證明裡斯的研究問題了。”
“實際上，我們當然會希望是c破壞，那聯係了現有的理論體係，但學術必須尊重事實。”
張碩很認真的說完就走下了台。
後續也不用多說什麼了，他以裡斯的研究進行邏輯嚴密的推導，證明了‘宇宙應該被致密物充斥’，並否定了一部分現有理論，甚至是已證明存在的希格斯場。
那當然不可能。
所以裡斯的研究沒有任何意義。
……
張碩走下了台，他表現的風輕雲淡，仿佛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很多人還沉浸在黑板上的內容上。
會場亂哄哄的。
有些人在仔細看著論證內容，仿佛是想進行理解，又或者是找問題；大部分人都是在討論。
“張碩教授還真證明了？”
“我剛才以為張碩教授隻是說說，沒想到是真的，這種研究都能當論文發表了吧？”
“我敢說，這些數學放在一起能投一篇頂刊論文！”
“確實啊，非常複雜，而且否定了艾薩德裡斯的研究，估計有很多期刊感興趣……”
“真是現場做的研究嗎？”
“感覺像是，張碩是一邊思考一邊寫的，而且中途沒有看任何資料……”
“彆說現場不現場了，即便是我完成了這些數學內容，上去做報告也要拿著資料才行，感覺想背下來都不容易……這麼複雜……”
很多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一則是因為裡斯的研究被否定了，這根本不用仔細去看了，張碩沒有十足的信心，肯定不會現場寫出這些東西，他的數學水平是國際公認的，還個人完成了全新理論物理的構架，隻要寫出來基本就沒有問題。
二則，張碩表現出來的數學水平，讓他們感到無法理解，仿佛不是一個次元的人。
“所以說，未知現象肯定不是c破壞了？”
“已經證明了，第一個議題無效了。”
“我覺得這才是會議最核心的內容，等會議結束，公布出去以後，肯定很有意思……”
《科學物理》刊登了艾薩德裡斯的論文，《科學物理》也屬於物理的頂刊，還是有一定權威性的。
理論物理論文當然不保證內容正確，但快速到發表沒多久就被否定，也是非常罕見的事情。
另外，張碩還很確定的說，裡斯的研究是從結果反推的過程，等於說完全是杜撰出來的。
這要比內容錯誤更加嚴重，更進一步，等同於是學術造假了。
如果事情是真的，艾薩德裡斯也許會變得臭名昭著，以後想在物理界混下去都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