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碩已經在路上了。
他原本的計劃是跟著楊海峰到東港機場,和其他三個人會合一起出發去墨爾本。
臨行前幾天,崔凱文打電話過來溝通行程,說會和鮑賀星一起來東港機場。
一行人數就變成了七個。
崔凱文見到張碩以後,先是關心了一下他的報告問題,最後就說起了計算中心要發布的成果。
“偏差值!”
“我們仔細研究認為,偏差值確實非常重要,以後的大型實驗偏差分析,這個數據也同樣很重要。”
“我們分析了幾次實驗,和你預測的結果一致,而且,有一次出現了區域性粒子斷層,但偏差值卻是最低的。”
“結果很不一般。”
崔凱文說的非常認真。
楊海峰幾人也湊過來聽著,了解了偏差值以及實驗偏差結果後,他們同樣感覺很驚奇。
“如果計算沒有問題,還真可能是個大發現。”
楊海峰道,“我了解過分析結果中的區域性粒子斷層問題,物理中心把這種現象歸在空氣粒子的乾擾。”
“但是你們的平台上,公開了20幾次實驗分析,有三次都出現了這個情況。”
“這就不可能是空氣粒子乾擾了。”
其他人也明白楊海峰的意思。
如果隻有一次出現了區域性粒子斷層現象,說是‘空氣粒子乾擾’還能說得通。
二十幾次實驗,出現了三次同樣的現象,還認為是空氣粒子乾擾,豈不是說粒子對撞實驗設備出現了嚴重的空氣泄露問題?
另外,粒子對撞實驗並不是兩個粒子撞在一起,而是兩束運動方向相反的粒子束不斷的發生碰撞。
每轉一圈就會有很多的粒子撞在一起。
之所以最後看起來像是兩個粒子相撞,那隻是整體的數據統計問題而已。
也就是說,即便管道中存在極為稀少的空氣粒子,對實驗偏差分析的乾擾也不會那麼明顯。
所以區域性粒子斷層出現的原因中,‘空氣粒子乾擾’因素已經可以排除掉了。
在說了一下實驗分析結果後,一行人就開始討論起‘偏差值’問題。
崔凱文也提到讓張碩代表計算中心做報告的事情。
他沒有著急讓張碩確定,而是道,“你的報告在第一天,等你們的報告結束再考慮也不遲。”
張碩去墨爾本參加會議,最重要的就是和阿戈斯蒂尼一起進行算法報告。
如果報告被指出了問題,他的心情一定會有影響,還能不能代表計算中心作報告,就要到時候再看情況。
崔凱文、鮑賀星是這麼想的。
楊海峰等人也覺得他們考慮很周到,學者做的研究被證明錯誤,絕對是對個人的很大打擊。
張碩倒是不在意,他笑道,“應該沒有問題。”
他也沒有直接應下來。
之後一行人就繼續說起了偏差值的問題,尤其是出現區域粒子斷層的分析結果,偏差值比其他實驗分析結果要小。
為什麼呢?
張碩說了一下看法,“如果實驗過程中,內部存在我們不知道的影響因素。”
“這種影響因素會帶來偏差,有時候,表現在整體上,有時候,表現在區域上。”
“這樣就能解釋通了。”
他繼續道,“對於這種未知的發現,最好的方式就是用數學手段去分析研究,比如,建立函數、方程,結合實驗參數進行分析。”
“偏差度,你們應該有理解了,最主要受到外在的因素影響,但如果內在也存在影響,粒子碰撞速度、攜帶的總能量、環境磁場等等,都可能是影響因素。”
“我覺得能量,尤其是電磁能量,可能是很重要的因素。”
張碩認真說了起來。
他所說的內容涵蓋了粒子對撞的實驗原理,以及對粒子對撞過程各個參數影響的分析,也包括電磁能量在碰撞中可能起到的作用,等等。
粒子對撞實驗,一直被關注的都是碰到速度、碰撞後逸散的粒子。
電磁能量,甚至被認為是乾擾因素。
實驗使用質子束隻是因為質子帶正電,可以被線圈磁場不斷地加速,而中子不攜帶電荷就無法一直加速。
張碩邊說邊和其他人討論著。
當討論深入到實驗基礎原理、各參數問題,再包括更深一層的粒子標準模型時,崔凱文和鮑賀星發現都根本插不上話了。
他們甚至有些聽不懂了。
整個討論都是張碩、楊海濤在說,另外三個同行的教授,也隻是偶爾說上幾句。
快要上飛機的時候,討論才停下來。
楊海濤回過神驚訝的歎道,“張碩啊,我才知道,你竟然這麼懂粒子物理!”
其他人也歎道,“我早就發現了,剛才我都根本插不上話。”
“你在這方麵是不是很有研究?”
“不過也對呀,實驗偏差分析算法能做出來,必須對各個參數有非常深入的理解……”
“但是,粒子標準模型是理論啊。”
張碩輕笑的搖了搖頭,“隻是感興趣,看過一些理論內容而已。”
……
在坐上了飛機以後,張碩思考起了‘利普洛斯-帕米爾方程’的問題。
利普洛斯-帕米爾方程,描述了電磁能量損耗以及力場混亂之間的關係。
現在沒有電磁損耗的測定數值,是否可以塑造出弱化函數,描述‘初始電磁能量與總能量比率’和實驗偏差度之間的關係?
那麼是否還有另外一條路?
比如,用數學的手段,根據實驗參數來研究力場混亂問題?
他試著建立一個任務--以數學手段描述實驗力場混亂問題。
係統有了提示——
【信息不足,任務建立失敗!】
“信息不足?”
“難道必須要檢測到充足的數據,並確定了未知物理現象,才能去探究理論問題?”
他思考著又建立了個任務--研究電磁能量和引力的關係。
係統又有了提示——
【信息不足,任務建立失敗!】
這當然會失敗。
研究電磁能量和引力的關係,是‘源點論’中的一個分支方向,也是前世最受關注的方向。
如果能成功構建兩者的關係,就能夠把電磁能量轉換引力,隻是聽一下內容,都知道有多大的應用前景了。
‘源點論’之‘源點’,代表的是‘基礎作用力的源點’,‘源點論’認為,四大力是由源點演化而來,也能回歸初始並進行相互轉化。
……
一路無話。
張碩、楊海峰一行人,帶著旅途的疲憊踏上了澳洲的土地,來到了美麗的墨爾本。
CHEP會議就在墨爾本會議中心舉行。
在進入酒店大廳後,張碩就見到了等待多時的阿戈斯蒂尼和卡爾瓦赫。
“你終於來了,我們都等了兩天了。”
卡爾瓦赫和張碩擁抱握手。
阿戈斯蒂尼則說道,“伱應該昨天到,就能看到我和弗朗西斯科的對決了。”
“什麼情況?”張碩用眼神詢問卡爾瓦赫。
卡爾瓦赫聳了聳肩,“他們在會議中心的廣場碰到了,每個人隻說了一句話,但是重複了無數次。”
他模仿的弗朗西斯科的語氣,“你是錯的!”
然後又模仿阿戈斯蒂尼,“你是嫉妒!”
“就這樣,最少有五分鐘,我想拉著他離開,但是他不願意。”
“很丟臉……”
阿戈斯蒂尼不滿道,“你怎麼能這樣評價?我可是勝利者!”
“隻是那家夥受不了先走了而已。”卡爾瓦赫說著撇了撇嘴。
“是你的風格。”
張碩朝著阿戈斯蒂尼豎起了大拇指。
他到前台辦理了入住,和楊海濤招呼一聲,就跟著阿戈斯蒂尼、卡爾瓦赫去了房間。
三個商議了一下報告問題。
卡爾瓦赫已經分配好了,“我先上台,然後是布爾曼,最後是你。”
“我負責算法的介紹,如果有核心算法外的講解需求,也可以我來做。”
“布爾曼負責算法邏輯。”
“你負責講解最核心的信號評估體係。”
阿戈斯蒂尼說道,“必須承認,信號評估體係上,你比我的理解更深入。”
張碩點頭接受了工作分配。
隨後三人就開始討論‘作報告的戰術’,包括什麼問題什麼人來回答、應對刁鑽的問題要怎麼辦,出現講解卡殼的時候,其他人要怎麼輔助。
等等。
這些都要提前想好,因為算法邏輯是非常複雜的,講解的過程中就可能出現問題。
卡爾瓦赫擔心這一點。
阿戈斯蒂尼和張碩倒不怎麼擔心,他們都有非常充足的信心。
報告就是在會議第一天的下午,而且還被安排在了二號廳。
一號廳是主廳。
主廳太過於空曠,不適合作為學術報告的場地,二號廳也是主廳外最大的廳,裡麵有四百多個座位,已經是非常大了。
一般的報告不會有這麼多人看。
顯然他們的研究得到了主辦方,再包括國際純物理與應用物理聯合會(UPAP)、歐洲核子組織等多個大型機構的重視。
……
在報告進行前,卡爾瓦赫安排的策略就是‘養精蓄銳’。
他們不參加開幕式以及頒獎活動,也不去聽開幕當天上午的報告,就一直待在酒店裡休息,要在做報告前養足精神。
張碩覺得策略還是不錯的,尤其是對阿戈斯蒂尼而言,去了就可能會惹上麻煩。
等做完了報告,再怎麼樣也沒關係了。
張碩還是要到會場去簽到,他和楊海峰是一起過去的,在領取了自己的出入牌以後,走出來就看到一個氣勢洶洶的小個子白人。
對方掃了張碩一眼,隨後就衝著他走過來,眼神犀利的問道,“你就是張碩?布爾曼的合作人?”
說著語調還帶著輕蔑。
張碩打量了一下對方,然後用手撫了撫頭發,也開口道,“你是……?”
“弗朗西斯科-費利弗!”
對方自報家門。
張碩的眼中還是帶著迷茫,他很禮貌的說道,“很抱歉,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能不能介紹的再詳細一些?”
“核子組織,CP破壞!”弗朗西斯科嘴裡又蹦出了兩個詞。
張碩用力抿嘴繼續問道,“我知道cp破壞,但依舊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麼不介紹的更詳細一些?比如,你在裡麵做什麼工作?”
他的話音很誠懇。
弗朗西斯科卻從裡麵聽出了戲謔,他頓時憋得臉色通紅,怒噴一句,“你和布爾曼那家夥一樣討厭!”
“感謝你的誇獎,但我並不覺得自己和布爾曼一樣聰明。”
言外之意就是你是出於嫉妒,才會把聰明和討厭聯係在一起。
弗朗西斯科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他左右看看圍過來的人,冷哼一聲,走開了。
那些看熱鬨的人也知道張碩是誰了,他們忍不住討論起來,“那個就是阿戈斯蒂尼的合作人,一個算法天才。”
“當然是天才,不是誰都有資格和阿戈斯蒂尼合作的。”
“我查過他,數學水平很高,他剛發了一篇論文,蒙日-安培方程的邊界論證,那種研究很厲害……”
“這麼年輕,也就20多歲吧。”
“兩個天才一起做的研究也很瘋狂,明天就看是否能找到問題了……”
來參會的人,極少有人相信阿戈斯蒂尼和張碩的報告會成功,主要還是因為結果太離譜。
阿戈斯蒂尼是公認的天才,但就像是在CHEP上宣布發現重子cp破壞信號,因為成果太過於離譜,根本沒有人相信。
現在也一樣。
阿戈斯蒂尼和張碩合作研發的算法,證明實驗信號轉化手段無效,同樣是非常離譜的結果。
有傳言說,阿戈斯蒂尼是因為檢測不到cp破壞信號,才會認為問題是出在實驗信號輸出方麵,並做出了這個研究。
這不是正常人的思維邏輯,但相信的人卻有很多。
那些和阿戈斯蒂尼熟悉的人,非常認可這個推斷,“布爾曼就是這樣的人。”
“這聽起來很離譜,但卻是最可信的。”
“那家夥已經瘋了!”
……
第二天,CHEP會議正式開始。
上午是會議的開幕式和頒獎儀式,國際純物理與應用物理聯合會,頒發了青年科學家獎、粒子物理傑出研究和發現獎。
這些獎項的知名度很低,但在粒子物理研究方向上,也是一種國際同領域的認可了。
張碩、阿戈斯蒂尼以及卡爾瓦赫都沒有去參加開幕式,他們就待在酒店裡休息,還去健身房打了兩局桌球,後來阿戈斯蒂尼就匆忙的回到房間,仔細看起了下午要進行的報告內容。
看的出來,阿戈斯蒂尼有些緊張。
上次的報告出現了問題,而現在他可不希望再出問題了。
在查看報告內容的時候,阿戈斯蒂尼還不斷問向張碩,“你確定我們的研究沒問題嗎?”
“當然,我非常確定。”
張碩說的表現出一股強烈的自信,“我覺得你過於緊張了,不用擔心,布爾曼,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謝謝。”
阿戈斯蒂尼頓時輕鬆很多,“必須承認我現在對你的信心比我自己更充足。”
“你隻考慮自己做報告的部分就好了。”張碩道,“如果你出現什麼問題,我會上去幫你。”
卡爾瓦赫和張碩小聲說道,“十年前,他比現在自信的多,大概上了年紀,當然我也一樣。”
“可能是上次造成的影響,他這個人的性格就是……”他一時間想不到要怎麼表達。
“我明白。”
張碩笑道,“天才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但是,你好像沒有?”卡爾瓦赫盯著張碩有些疑惑,“我的意思是,你要正常多了。”
“所以我不是天才。”
張碩自嘲的說了一句。
……
下午,二號報告廳人滿為患。
大量的學者湧入到了報告廳裡,有些人沒有座位就乾脆站在走廊,還有的乾脆就在門口徘徊,隻想現場看看會發生什麼。
報告廳兩側還有媒體記者的身影。
有攝像機已經放置好對準了講台,還有兩個攝影師舉著鏡頭不斷拍攝,有個攝像師還朝著講台邊緣坐著的張碩揮手打招呼。
張碩正和阿戈斯蒂尼坐在一起,他們坐的是兩個特殊的座位,是在講台邊緣並排放著。
他注意到攝像師揮手動作,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確實是認識,正是那位和女記者許燕一起來學校采訪自己的攝像師。
他也揮手打了個招呼。
這時候,張碩的感覺並不好,他和阿戈斯蒂尼的位置是最顯眼的,轉過頭就有幾百個看過來的眼神,其中有友善、有好奇,也有不少明顯帶有敵意。
報告廳最前排,坐著的都是響當當的大人物。
比如,核子組織負責人法比奧拉-吉亞諾蒂、核子研究中心理事會主席埃利澤-拉比諾維,著名理論物理學家安德烈亞斯-霍克。
第一排,還有兩個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梶田隆章和安妮-呂利耶。
他們是會議的特邀評審。
即便是影響力巨大的國際高能物理會議,想邀請到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也不容易,並不是因為獎項獲得者派頭大,而是,都太老了。
絕大部分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獲獎時年紀都已經超過60歲,甚至是70歲、80歲,想找年輕的獲獎者是很不容易的。
更不用說,年輕的、同領域的獲獎者了。
安妮-呂利耶,是相對年輕的獲獎者,還是少有的女性獲獎,現在也已經超過65歲了。
梶田隆章,隻比安妮-呂利耶小一歲。
他們已經是在世獲獎者中年輕的了。
在眾多學者的矚目中,卡爾瓦赫淡定的站在台上開始做起了報告。他講的部分是整體概述。
整體概述,可以理解為,讓聽報告的人對算法有個大致的了解。
這一部分內容,自然不可能找到問題。
卡爾瓦赫也是一名50多歲的老教授,他是阿戈斯蒂尼團隊的一員,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人物,也根本沒有人想在他的報告中找問題。
他很順利的講完自己的部分,隻花了半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
接下來就輪到了阿戈斯蒂尼。
當阿戈斯蒂尼走上台的時候,能明顯看出台下好多人都變得認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