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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協強忍著嗬斥馬日磾的衝動。
劉備一獻大漢旌旗、二獻先帝遺賦、三獻傳國玉璽,不論怎麼看都是大漢忠臣!
然而,馬日磾卻惡言相向,說劉備私通袁紹、有逼宮之嫌。
若是尋常的公卿小官,劉協直接令武士拖下去砍了,偏偏出言的是太傅馬日磾!
太傅一職,金印紫綬,掌以善導,馬日磾是有資格進諫的!
而劉協也不能因為馬日磾的進諫就處置馬日磾。
就在劉協左右為難的時候,諸葛亮再次開口:“本以為你隻是眼盲,原來還有狂症。”
“尚書有載:我其發出狂。我本以為這世間不存在狂症,今日一見,方知先賢觀察世間萬物,其言不虛啊。”
狂,病名。
在病態方麵的表現是發癡、放蕩,即通常所說的瘋瘋癲癲。
諸葛亮以《尚書.微子》舉例,不僅諷刺了馬日磾,也是對馬日磾的一種挑釁。
若對《尚書》不甚了解的,甚至都聽不懂諸葛亮在罵馬日磾是個瘋癲之士。
若論尊卑,馬日磾是馬融的祖孫,而鄭玄是馬融的門人,拜入鄭玄門下的諸葛亮跟馬日磾也可以稱之為同輩。
同輩辯論,諸葛亮也不算是逾禮,更何況馬日磾還對諸葛亮最敬重的人無端指責。
這劉備受了委屈,諸葛亮又豈能忍?
沒直接用粗口,都算是諸葛亮涵養好了。
馬日磾年輕的時候就繼承了馬融學說,以才學入仕,又曾與蔡邕、盧植等人東觀典校官藏的《五經》記傳,參與續寫了《東觀漢記》。
自然能聽懂諸葛亮的諷刺,也聽明白了諸葛亮的挑釁之意。
被一個少年給諷刺了,馬日磾心中的悶氣更是難以宣泄:“這裡都是公卿大臣,何時輪到你這個黃口孺子開口狂言?”
“征北將軍麾下,都是這般不懂禮數的嗎?”
諸葛亮反唇相譏:“馬太傅,有誌不在年高!昔日甘羅年僅十二出使趙國、助秦得城十餘座,尊為上卿,豈能以年齡論才智?”
“子曰: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馬太傅已到知天命之齡,卻連忠奸都不能辨識,由此可見,這年齡大了,也未必真的不惑。”
“亮雖不才,如今為征北將軍麾下白袍營謀士,亦出自北海康成公門下受恩師教誨,耳清目明、能辨忠奸。”
“你雖貴為太傅,卻也不能無端構陷征北將軍。”
“眼盲心狂之輩,亮為何要以禮相待?”
諸葛亮伶牙俐齒,一時之間令馬日磾有言難出,隻能忿忿的盯著諸葛亮,仿佛要噬人一般。
就在氣氛緊張之際,劉備忽然輕斥一聲:“阿亮,不得無禮!你雖然天賦絕佳,但畢竟入門太晚,隻是一介晚輩,豈能對翁叔公無禮?”
“還不快快道歉?”
劉備一開口,諸葛亮的氣焰瞬間消散,而是遵從了劉備的命令,向馬日磾行禮道歉,語氣十分的誠懇:“亮不忍玄德公受辱,故出無狀之言,還請翁叔公諒解。”
馬日磾心中更難受了。
不計較吧,心中難受。
計較吧,諸葛亮都道歉了!
更令馬日磾不爽的是,明明是在彈劾劉備,卻成了自己跟諸葛亮吵架!
最後劉備還出來勸架!
這勸架的話,也讓馬日磾心中添堵。
什麼叫“雖然天賦絕佳,但畢竟入門太晚,隻是一介晚輩”?
這是想說,我馬日磾天賦不如諸葛亮,因為入門早就自矜身份,仗勢欺負一個小輩?
劉協見狀,連忙打圓場道:“馬太傅,征北將軍忠心可鑒,是不會跟袁紹勾結的,坊間的流言必然是袁紹遣人散布的,目的就是想離間朕跟征北將軍。”
“太傅,不可輕信啊!”
一邊說,劉協的眼神一邊狠狠的瞪向馬日磾。
有事不會私下說?
朕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儘壞事!
馬日磾欲言又止,悻悻的退下。
劉協都發怒了,這個時候根本不會相信劉備會跟袁紹勾結。
“太傅隻是誤聽流言,征北將軍權且看朕之麵,揭過此事如何?”劉協看向劉備,語氣中多了幾分詢問意味。
劉協倒也有幾分皇帝的心計,劉備來送禮卻無端遭到馬日磾的構陷,肯定是有怨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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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將此事歸咎於袁紹的離間計、以目示意馬日磾退下,然後善言安撫劉備,則可以將之矛盾衝突暫時化解。
劉備亦是趁勢道:“古人常言,流言止於智者。陛下能識破袁逆的離間之計,堪稱聖明之君。”
簡單的兩句話,將緊張的氛圍徹底化解,還讓劉協對劉備的好感再次攀升。
劉協大笑:“征北將軍以德報怨,無愧仁德之名啊。宗室能有征北將軍,是漢室之幸!”
“朕曾讓宗正卿查閱宗族世譜,論輩分,朕亦當稱呼征北將軍一聲皇叔。”
劉備連忙婉拒道:“陛下切勿如此稱呼臣,這有違君臣之禮。”
劉協揮手道:“朕與征北將軍,是君臣之禮;但朕與皇叔,是侄叔之親,又豈會違禮?”
“征北將軍切勿再推辭,隨朕去太廟,朕要祭拜先祖,正式拜征北將軍為大漢皇叔,永保漢家。”
頓了頓。
劉協掃視周圍,又道:“眾公卿不可再諫,否則休怪朕以犯上之罪論處。”
說完,劉協又邀劉備上馬,同往太廟。
鄭平全程沒有開口,隻是靜靜的觀察這個小天子的手段。
“差一點啊,倘若這小天子肯放下帝王的身段,親自為使君牽馬執轡。”
“哪怕是我心中再不願,也隻能助使君當一個忠心耿耿的大漢司徒了。”
劉協有拉攏人的手段,當眾識破袁紹的離間計,又拜劉備為大漢皇叔,劉備臉上的喜悅和欽佩是發自內心的。
然而,劉協終究是長在深宮之中,又少年繼位,沒有劉備在底層的經驗,這禮賢下士的水準始終恪守禮法。
倘若劉協和劉備置換下身份,牽馬執轡、倒履相迎、把臂同遊、桃園品酒、促膝長談、抵足而眠、織席編鞋,一連串的組合拳下去,再委以重任。
即便鄭平善於謀劃全局,也不敢替劉備謀劃稱帝之路,否則以劉備的個性,被迫稱帝之日就是鄭平身死之時。
劉協這恪守禮儀的禮賢下士,也讓鄭平堅定了替劉備謀劃稱帝之路的決心。
劉備是真心待麾下文武,而劉協用的依舊是帝王心術。
真心可以偷換明月,而帝王心術,卻是如虎在側!
麵對劉協的強橫,不論是馬日磾,還是陳宮、張邈都保持了沉默,連建威大將軍呂布,亦是緘口不言。
太廟。
劉協讓人準備了祭品,在宗正劉艾的主持下,祭拜天地和列祖列宗,正式拜劉備為皇叔。
劉艾早準備了皇叔的金印紫綬,顯然這不是劉協的一時興起。
賜了金印紫綬後,劉協將眾公卿都留在了太廟外,隻跟劉備一人獨處。
“皇叔,朕如今雖然親政,但朝中諸事,並非事事能順朕心意。”
“張司徒、陳尚書、馬太傅、楊太尉等人,各成一係,建威大將軍呂布雖然聽朕號令,但他跟張司徒和陳尚書走得很近,朕也難放心任用。”
“朕本想遷都青州,奈何朝中公卿各執一詞,有讓朕去陳留的,有讓朕去潁川的,有讓朕去弘農的,甚至還有讓朕回長安的。”
“皇叔,朕到底應該遷都何處?”
劉協希冀的看向劉備。
這些天,遷都之議已經讓劉協焦頭爛額了。
各說各有理,但就是彼此不服,每次一討論遷都就會吵個不停。
劉備謹記鄭平的囑咐,佯思一陣,道:“陛下,臣以為,可遷都潁川。”
劉協吃了一驚:“遷都潁川?這是為何?難道朕不能去青州?”
劉備輕歎:“陛下,青州無險可守,臨淄城外又一馬平川,倘若陛下前往青州,袁紹必定儘起幽冀並三州之兵來打青州。”
“以青州一州之力,很難抵擋袁紹大軍,而其餘各州又難以在短時間內馳援青州。”
“為陛下安全計,不可遷都青州。”
劉協有些不甘心:“皇叔不是在修建廣固城嗎?難道不能遷都廣固城?”
劉備搖頭:“陛下,若要完全修好廣固城,至少得十年時間,現在的廣固城還不堪用。”
“更何況,臣本就受非議,若臣真的讓陛下去青州,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懷疑臣勾結袁逆。”
“臣不願陛下為難。”
劉協頓時忿忿不已:“皇叔難道不信任朕嗎?朕豈會是聽信讒言的昏君?”
劉備凝聲道:“陛下,流言可畏,不可不防啊!”
“如今袁逆滅了公孫瓚,威震河北,必須集齊六州之兵方可應對。”
“倘若陛下執意遷都青州而讓六州相互猜忌,豈不是讓袁逆有了機會各個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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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陛下顧全大局,切勿因臣一人而壞國家大計。”
“潁川之地有山川之險,可號令豫州之兵,向南可號令荊州,向東可號令青徐揚三州,向北可號令兗州,”
“陛下唯有以潁川為根基,集六州之兵抵擋袁逆,方可覓得勝機,再複光武之誌。”
劉協沉默。
雖然劉協很想遷都青州,但劉備的利弊分析也不能不考慮。
袁紹有三州之兵,而青州又無險可守。
若青州隻有劉備,還可以從容應對。
可劉協去了青州,袁紹完全可以分兵進攻劉協所在的地方,繼而打亂劉備在青州的布防。
危險太大了!
“皇叔不在朝中,朕難以製衡朝中的公卿大臣。”劉協憋了半天,說出了心裡話。
去青州的根本目的,是劉協想利用劉備來牽製朝中公卿,用朝中公卿來牽製劉備。
劉協相信,隻要認了劉備當皇叔,那麼劉備就必然不會如董卓一般專權,也不會如張邈陳宮一般時常乾涉劉協。
劉備凜然道:“陛下何出此言?朝中公卿大臣,誰敢對陛下不敬?隻要陛下一句話,臣立即奉詔勤王!”
不論劉協怎麼說,劉備都堅持一個原則不鬆口。
堅決服從聖旨的詔令,但決不讚同遷都青州。
劉協無奈,心中對馬日磾也多了憤恨。
“皇叔還是忌憚流言!”
“都怪馬日磾這奸賊,否則朕肯定能去青州。”
“如今皇叔恐懼流言,是絕不會讚同朕遷都青州了,可惡啊!”
劉協不怪劉備,畢竟劉備興致勃勃來獻禮,結果馬日磾誣陷劉備勾結袁紹有圖謀劉協之心。
這是個人都會有怨氣!
再加上這洛陽的流言,劉備哪裡敢在這個時候提議遷都青州?
劉協怪的是馬日磾,怪馬日磾為了一己私欲輕信流言,害得劉協不能順利遷都青州。
有些忿忿的出了太廟,劉協話也不多說,招呼近臣起駕回宮。
“顯謀,我似乎惹陛下不快了。”劉備將太廟中發生的事,簡明扼要的給鄭平陳述了一遍。
鄭平輕輕搖頭,判斷道:“使君多心了,陛下要恨,恨的也應該是馬日磾。”
“使君獻傳國玉璽一事,很快就會傳到袁紹耳中,為了避免意外,還是儘快讓陛下遷都潁川吧。”
“雖然曹操這個人,算不得什麼好人,但潁川之地山川險要,又跟河北隔了個兗州,袁紹想打潁川,得先越過兗州。”
劉備點頭:“要讓陛下遷都潁川,僅有曹操支持還不行,還得說服張邈、陳宮和呂布。”
“隻要說服了這三人,其餘公卿不足為慮。”
真正能影響遷都的,目前也就劉備、曹操、和張邈三人。
其餘公卿哪怕嘴上喊得再歡,也是影響不了遷都的最終決定的。
鄭平輕搖羽扇:“張邈和陳宮一個是司徒一個是尚書,想說服他們去潁川幾乎是不可能的。”
“呂布倒是可以考慮下。”
“使君可給呂布送一個拜帖,今夜就去大將軍府會會呂布吧!”
“畢竟,呂布曾經跟子乾叔父合力誅董,與我等之間也能有些情義牽涉。”
“說服了呂布,即便陳宮和張邈不想遷都,也由不得他們了。”
“正好可以在潁川留下一個可以製衡曹操的人。”
“總不能好處都讓曹操給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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