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伍郎的內心深處,一直藏匿著一個欲要跳脫出凡塵俗世的念頭,可惜沒這個天賦,隻能深埋,不可奢求。
今朝,陳青源的這番話,讓朱伍郎燃起了一縷向往修道之路的火苗。
“確實是一個機會,但你一旦同意,所要承受的痛苦遠超你的想象。凡俗間的淩遲之刑,不及你要麵對的千分之一。”
有些話,陳青源必須得說在前頭。
“那確實挺可怕的。”
淩遲之刑有多麼痛苦,身為一個凡間王朝的主宰者,自然很清楚。然而,朱伍郎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害怕與退縮之意,平淡如水。
“你與我有緣,此次回到長晉國,是給你一個機會,也是給我一個機會。”
陳青源不想隱瞞,打算如實道出。
“給陳大哥一個機會,此話何意?”
聽到這話,朱伍郎疑惑不已,轉頭看來,說話的力度明顯強了幾分。
“以你之身,印證我道。”
這些年的感悟,陳青源其實有了一個大概的方向,未經驗證,風險極高。
因此,此次目的是想尋到一個有緣人,徹底穩住方位,找準時機,修複根基。
可能會成功,也可能會失敗。
總得嘗試一下,不能坐以待斃。
“能幫上陳大哥的忙,真是榮幸。”
這輩子,朱伍郎最無助的一件事情,便是無法償還陳青源給予的恩情。
聊到了這裡,他不再有一絲的遲疑,做出了決定:“陳大哥,你怎麼做,我都配合你。”
“不要急著答應,慢慢想。”
陳青源與之深深對視了一眼,並不著急實施計劃,麵無表情,心如止水。
“我時常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場大雨,讓我逃過了追殺,開啟了人生的新篇章。”
人之將死,朱伍郎愈發懷念過去的那些足跡,沉浸於其中,久久不可回神。
“對很多人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遇見我,雖然改變了你的人生軌跡,但要麵臨常人不可想象的難題,注定了一生不得安寧。”
陳青源說道。
“死亡帶來的解脫,那是一種逃避的方式。我不理解,但保持尊重。”
朱伍郎十分蒼老,失去了年輕時的英武,皮膚黝黑,臉上儘是皺紋,可這雙眼睛卻格外堅毅,飽含滄桑:“我這個人比較執拗,真要碰到了難題,那就去努力解決,直到生命走向終點。”
“心性堅定,是個好苗子。”
看得出朱伍郎並非在吹捧自已,真有一往無前的勇氣,不會因前路荊棘而退縮,這讓陳青源不禁發出一句讚譽。
“陳大哥,我想把握住這個機會。為了成就你的道,也為了我的人生。”
朱伍郎雙手緊抓著兩個木頭輪子,用儘了全力挪動了一下位置,麵朝著陳青源,用最為堅定的目光注視著,做出了決斷。
四目相對,沉默不語。
清風徐徐,吹動了兩人的衣服與長發。
垂於湖麵的柳枝,隨風飄蕩,於水麵泛起了層層漣漪。無形的水波漣漪,像是蕩漾到了兩人的心臟處,雖無言,但同時露出了一道微笑。
“好。”陳青源點頭道:“能否成功,就看咱倆的造化了。”
“陳大哥,我還有一個問題。”
朱伍郎表情肅重。
陳青源看向了遠處的風景:“你說。”
“陳六,是你的真名嗎?”
朱伍郎發問。
“怎麼了?為何想問這事?”
陳青源反問一句。
“好奇。”
倘若失敗了,朱伍郎魂飛魄散,必死無疑。因而,他想在死前弄清楚這一點,至少要記住生命中出現的這位貴人,究竟叫什麼,不留遺憾。
“陳青源。”
說話之時,陳青源伸出了一根手指,比劃了一下是哪幾個字。
聞之,朱伍郎低聲念叨了很多遍,將其牢牢記住,不會遺忘。接著,開了個玩笑,緩和一下壓沉的氛圍:“這個名字,比陳六好聽多了。”
陳青源嘴角上揚,輕笑不語。
夜幕來臨,溫度驟降。
以朱伍郎目前的身體情況,完全承受不住湖邊吹來的冷風,趕緊來到了寢宮,這才舒服了不少。
至於陳青源,回到了城中的居所。
臨走時,囑咐了一句:“我觀你的壽命將止,最多半載。時辰到了,我再來尋你。剩下的這點兒時間,好好與家人道個彆。”
朱伍郎知曉了所剩時日不多,珍惜接下來的每一天。
京城的一處雅院,陳青源經常一個人陷入沉思。
見此情況的唐婉兒,不敢出聲打擾,且讓老黃牛睡覺時緊閉嘴巴,莫要發出打鼾聲。
長時間閉目思考,醒來時會走到院子的一棵樹下,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感受著葉片之上的一絲生機,垂眸不語。
當夜,坐於院子的一個古亭之內,獨自飲酒,心事重重。
這條路,走得通嗎?
陳青源不知道,隻能儘力而為。
“師尊,有什麼是徒兒能做的嗎?”
出於擔心,唐婉兒緩步走到了古亭之外,開口問道。
“用不著操心,好好修行即可。”
陳青源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道微笑。
“是。”
師尊這麼說了,唐婉兒自然沒再多言,躬身一禮,轉頭回了房間。
一個人安靜待著,陳青源開始回顧過去的一段旅程。
上古之戰導致陳青源身死道消,關鍵時刻被紅衣姑娘抓住了一絲即將散去的本命靈魂,隨之一同被困於天淵,耗儘了巨大的心血,慢慢滋養,逐漸複原。
九世輪回,重塑靈魄。
起初的那幾世,沒活多少年便死了,半路夭折。
後來,等到靈魂逐漸完整,方能踏上修行。
某段人生曆程即使能夠修煉了,也走不到多遠,要麼壽終正寢,要麼意外身亡。
直到這一世,才算真的成功了。
“殘魂所經曆的人生,終究不得圓滿。”
陳青源自言自語。
這次既是要為朱伍郎謀個未來,也是想以此為引,觸碰到輪回道韻。
半年光陰,轉瞬即逝。
朱伍郎的這一世快要走到了終點了,躺在床榻之上,奄奄一息。
周圍站著的全是親人,滿麵憂傷,哽咽哭泣,十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