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南郊老房子。
空寂的分外安靜,時有外麵路過的車聲,也不算嘈雜。
周圍沒什麼鄰居了,這裡屬於動遷的棚戶區,基本無人再居住。
周辛坐在二樓的小臥房裡,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多久了,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更久,她關了手機,也處理好了所有事情,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走著,鬼使神差的就走來了這裡。
看來,真如當年爸爸所言,這裡就是家啊。
周辛是在這裡出生,也是在這裡長到了三歲。
二樓就兩個房間,一間是王成雄生前久住的,以前也是爺爺奶奶的屋子,另一間,也就是現在周辛在的這屋,是留給她的。
即便她丟失了那麼多年,王成雄也一直留著這間屋子,時不時的打掃,按著不同年齡段女孩子的喜好,各種裝扮改造屋子。
現在這裡都很舊了,但一切都停留在五年前,二十歲出頭的周辛剛和王成雄接觸的那段時間,王成雄親手布置的。
粉色的床單,粉色的窗簾和地毯……
王成雄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顏色,隻覺得自己的女兒就是掌上明珠,自己最珍貴的寶貝,就應該被寵成小公主,所以不大的單人床四周還裝點著公主風的紗幔。
可惜,當年的她也沒在這裡住過幾天。
一麵牆是空白的,塗料較為特殊,可以手寫文字或畫圖,然後很容易就能擦掉,王成雄始終留著這麵牆,上麵寫了很多數字和公式。
後來找到了周辛,他小心翼翼的領她來到這裡,帶她看看房間,擔心她不喜歡,讓她說出來自己就去買新的,但是對於這麵牆,他始終隻字未提。
當然了,如果周辛看著這些數字嫌煩,也可以拿抹布擦掉,很簡單的。
但是周辛沒有那麼做。
不是當年的她和王成雄感情有多深,那時候她還對爸爸心有芥蒂,不願意說話,不願意多交流,就連獨處,都覺得是煎熬。
留下這麵牆沒有動,是因為……
上麵的公式,沒有算完。
當初周辛就看出了,這些不是普通的數字公式,也和所有研發的項目沒有任何關係。
這些數字,代表的是她。
從懷孕的那一刻,十月懷胎,漸漸落地,再慢慢長大……
前麵的三年,數字很多,公式也很多,通過這種方式詳細的記錄了父女兩人的很多互動,很多精彩又美好的瞬間,有她牙牙學語,有她蹣跚學步……
直到她三歲的那個夏天,遊樂場裡王成雄不慎一個沒留神,讓女兒丟了。
斷開的數字,和後續複雜的公式,都反饋呈現出王成雄內心的煎熬和折磨,以及苦苦找尋,各種無果的絕望和無助。
這些繁瑣的數字公式,持續了很多很多……整整十七年,終於在周辛二十歲時,父女相見,再度重逢,公式中反應出了王成雄當時的喜悅和興奮,奮筆疾書都難以抒發心裡的激動。
之後是單方麵的付出和討好,卻得不到回應,但也能看出王成雄有多樂在其中,有多憧憬以後。
可是,卻再沒了以後。
公式斷開了,直到現在。
周辛當年就看出了這些數字公式的門道,所以才保留著,想著有天和爸爸徹底打開心扉了,她會和爸爸一起書寫後續。
再也不可能了。
她看著這麵牆,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最終,她才鼓起所有信念和勇氣,拿起記號筆,在牆壁上那些公式的末尾,書寫了一個正無窮符號。
數字的浪漫和內涵,在王成雄的身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那麼,正無窮,也可以從另個方麵代表著安靜和安息。
願她和爸爸,都能如此。
此生,太累了。
千言萬語也說不清她對爸爸的愧疚和遺憾。
放下筆,周辛躺到了那張床上,看著發黃斑駁起皮的天花板,腦海中一幕幕回蕩著這二十幾年的人生……
“姑姑對不起……”
“我不確定是不是李家的人害了你,傅晏舟說的那些,證據還不夠充分,就算李家人想要害你,也是通過你竊取阻截傅家的利益,可是你無心生意,也在傅家沒有那麼重的分量。”
不是傅母不重視傅茉荷這個小姑子,恰恰相反,私交和感情都挺好,但傅茉荷和蘇韻差不多,雖然達不到是傅家公認的異類奇葩,但起碼在利益和商場上,傅茉荷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和軟肋。
除非是想拿傅茉荷威脅傅振。
但當年自打兩人結婚後,就協商清明,傅振隻是改姓傅,算是名義上的入贅,日後生了孩子還是隨傅振原本的姓氏,而傅振也不會乾涉傅氏多數和重點項目生意。
所以要挾傅振,根本不太成立。
而且就算是要挾,也不該直接害死傅茉荷,應該是讓人半死不死,這樣才能起到談判威脅的作用。
對此,周辛早就有懷疑,也查不到什麼,因此才一直擱置,沒有對李榕城和李家做出什麼。
“如果真的有另個世界,那你等等我,姑姑,我去找你賠罪……”
囈語般的呢喃著,周辛自嘲的苦笑了聲,“姑姑,你知道嗎?事到如今我都不後悔……”
不後悔愛上傅晏舟,不後悔和他有過相處的那十六年。
但她爸爸也不該死,那些無辜的人也不該喪命。
這就是個無解的送命題。
她無怨無悔,也無法釋懷,更沒辦法原諒自己,唯有死亡,才算解脫。
周辛拿出了一隻打火機,毫不猶豫的按動,看著竄起的火苗,映照著她蒼白的麵容,卻泛起了粲然的一笑,隨著手腕脫力,火機伴隨著火苗頃刻墜地。
吧嗒一聲,連帶起的周圍灑滿的汽油,瞬間變成了一片火海。
而外麵,一輛邁巴赫也以疾馳的速度狂奔而來,不等停穩,傅晏舟急迫的下車,看著大火焚燒的房子,熊熊烈焰,吞噬一切。
映照的傅晏舟眼裡一片血紅,儘是攢動的火光。
他震驚的呼吸窒住,不受控製的雙腿不聽使喚,再要往前走,卻到底磕絆的摔倒在地。
“周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