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晏舟看著母親眼中泛出的一絲冷光,他忽然心裡一陣煩躁。
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己的父母不是好人。
而且好與壞的定義,也從來不是標準的,沒有準確的分界線。
他出生在傅家,在這個數百年一代又一代祖輩嘔心瀝血積攢下來的基業,注定了父母也要步祖輩的後塵,投身商海,那就要為了利益,不擇手段。
但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就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為了家族,為了利益,壞事做儘,惡貫滿盈,還要遮掩偽裝,沽名釣譽,坐在高聳入雲的累累白骨堆砌成的雲巔寶座,有朝一日,再將這個位子往下傳。
一輩又一輩,生生不息,循環往複。
所以傅母所說的這些,關於對周辛的看法,和否認兩人未來的一切,也不是秘密。
他早就知道這些,當初那段被王成雄錄下的對話裡,他也不止是和哥們口嗨,還有一絲彆的用意,就是麻木搪塞母親的耳目。
但他原本想的是,嘴上說說又不當真,他好好的和周辛過下去,等自己繼承了家業,把傅氏發展經營的越來越好,即便母親反對,他也能不受任何要挾和周辛走進婚姻。
可這份初心,早就隨著這幾年……磨沒了。
原來想不忘初心,竟然這麼難。
等回頭想要重拾,卻也永不可能了。
“媽,我可以遵循您的意思,但是……”傅晏舟話音一轉,也掐滅了手裡的煙,揮了揮周圍的煙霧,俯身一手撐著桌沿,垂眸複雜的看著傅母:“我們傅家,好像不行了。”
“你胡說什麼呢?”
“不是胡說,字麵上的意思。”傅晏舟一瞬不瞬的看著傅母的眼睛,壓抑的滿心苦痛,麵容也無比陰鬱:“您和我去自首,傅家所有資產被徹查,查封也是遲早的……”
話沒說完,傅母再也控製不住抬手扇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聲,傅母打完也愣了下。
傅晏舟偏過頭,抬手按了按酸麻的嘴角,仍舊說:“您這麼多年不止是為了幫著我姨母,您也是在為了您自己謀劃,這些從來都不是為了傅家,還用我再說的更清楚一點嗎?”
“閉嘴!”
傅晏舟看著動怒的母親,半眯起的眼眸浸滿哀涼,卻還是繼續道:“還是說吧,可能我們傅家從根上就不夠清白,但祖輩們,還有我爺爺奶奶,他們做的跟您可不一樣。”
同樣都是資本,同樣都是世代相傳的大家族,誰家也不夠一清二白,非要用黑與白來查明的話,那整個國內金融界都要徹底顛覆。
“具體哪裡不一樣呢?傅家那麼多祖輩就不提了,隻說我過世的爺爺奶奶,他們啊,一心一意都是為了傅家,一邊積攢人脈利益,一邊又積德行善,擔心作孽太多會影響子孫福報。”
其實,傅晏舟感覺自己說的還是太籠統了,不夠犀利,也不夠直接。
畢竟麵對的是他的親生母親。
不用說的那麼清楚,傅母也應該心知肚明。
但傅母卻隻是無比震怒,憤然拍案起身:“我讓你閉嘴,你沒聽見嗎!”
停頓片刻,傅母滿腹憤怒無處發泄,暴怒道:“你爺爺你奶奶,他們就手上乾淨?你懂什麼!你十幾歲他們就過世了,你當然不知道他們手上到底沾了多少鮮血!”
“我不是為了傅家?那我這麼辛辛苦苦,這幾十年又算什麼?!你覺得我幫著你姨母,就幫著我娘家了?那我還扶持你當什麼繼承人,直接讓我侄子過來繼承家業好不好?!”
“我是你親媽啊!我怎麼可能不為了你好!”
“可是你呢?為了那個周辛,竟然跑回來讓我去自首?你是餓瘋了?還是被她灌了什麼迷魂湯?!”
傅母氣憤的恨不得想將眼前人……罷了,她親生的,又能怎麼辦。
她憤恨的咬了咬牙:“那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不僅不回去自首,周辛鬨出來的這件事,也絕不會影響到我們傅家一分一毫!”
“而且,有我活著一天,你就彆想和她有什麼!”
傅母越發覺得當初聽信傅茉荷的,留下周辛就是個最大的錯誤。
本想當個阿貓阿狗的養大了,也算給傅家培養一個心腹家奴,還能哄著自己兒子開心快樂,也就算發揮了她最大價值,等往後自己兒子結婚了,把她打發去海外就行了。
結果,竟然惹出了這麼多事!
既然天堂有路,她周辛不走,那就隻能送她下地獄了。
傅母已經動了殺心,但顧慮著最近眼下形勢不宜動手,就往後挪一挪,等沈言秋的事平息了,再取人性命,送她下去和她親爹團聚好了。
傅晏舟迎著母親的所有炮火,看著母親諱莫的眼底泛出的那絲狠戾,他克製的心臟都在顫抖,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
他長籲了口氣,又想抽煙,但忍住了卻沉聲道:“媽,自首這事由不得您,我已經聯係警方了,他們來的要快的話,我可能都沒辦法陪您吃完最後一頓飯了。”
傅母一驚,瞬時席卷而來的磅礴怒意,直接衝擊著她脆弱的心臟,剛要說話,就感知心臟劇痛,她手捂著胸口,踉蹌的身形也被傅晏舟一把扶住。
他將母親攙扶進藤椅裡,然後拿手機撥了個號碼。
不用接通,電話不過數秒,就有兩位醫生拎著醫藥箱疾步跑上了樓。
“傅夫人,您冷靜點,我這就給您拿藥……”
醫生都了解傅母心臟的情況,也有備著的藥物。
傅母卻咬著牙,任由雙唇顫抖發白,臉色也極其糟糕,卻不肯吃藥,直勾勾又氣憤的目光盯著傅晏舟,聽到他說:“媽,您身體不好,彆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隨後傅晏舟遞了醫生一眼,醫生了然,哄勸著傅母吃下藥,又開始了緊急注射搶救。
總算情況得到了穩定。
而樓下也傳來了警車的陣陣警笛聲。
管家慌張的跑過來,不等說話,傅晏舟就釋然的一笑,回眸靜靜地看了一眼傅母,什麼都沒說,大步下樓被拷上了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