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洞天外,薄薄的光幕微微震動。
“開始了?”
顧溫與君衍將耳朵貼在光幕上,隱隱間聽到了碰撞聲。
這層任何手段都難以滲透的光幕是不隔絕震動的,絕大部分隔絕外界的手段也是如此,特彆是固定的陣法。
因為沒有必要,類似震動、聲音、光線等等無法讓外人判斷出有用的信息,絕大部分修士都通過神念探查,防範神念才是重中之重。
道法多一個功能就費一倍的心神,陣法也是如此,越繁瑣的功能就越容易出錯。
真正頂尖的法術一般就一個功能,要麼攻,要麼守,既要又要的屬於是修行坊市雜牌法術。
“應該是開始了。”君衍點頭,道:“赤羽子能行嗎?那可是一尊半仙,我聽聞那位金丹大道的半仙已經走到了極致,距離成仙隻差一步。”
顧溫攤手道:“能怎麼辦,除此之外我們還能有其他辦法不成?”
赤羽子的問題是無解的,不補全三魂七魄她會死,補全三魂七魄又要對上自己的半仙姐姐。前後都是一個死,不如選擇搏一搏。
成功了便是成仙之姿,擁有無窮無儘的壽元。
雖然這個幾率就跟買彩票一樣,但終歸比坐以待斃要好。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謀取好處?”
君衍麵露詫異,他可不是赤羽子那種小丫頭,從一開始就能看出來顧溫與自己類似。
為了變強不擇手段,君衍可以去殺人,顧溫可以不恥下問。或許他還有良知,但君衍相信隻要利益足夠大,顧溫也會變成自己這樣。
“好處是早拿了,如今隻不過是作為一個朋友幫她一把。”
顧溫從赤羽子身上拿到了九轉金丹之法與多個地核晶外殼,如今九轉金丹即將煉成,隻差了半步。
如果按部就班修行,他恐怕需要付出至少多於現在三倍的天髓。
“人情之外還有情分,我這個不是算盤,不會仔仔細細算清楚人情多少。我以前倒是喜歡把人情仔仔細細算清楚,他們都叫我顧扒皮。”
“看得出來。”
君衍並不例外,而對於顧溫第一印象很好的嬋曦歪頭問道:“如今為什麼不算了?”
顧溫笑道:“因為我修行了,本性使然不好算賬,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我想做個好人。”
正如那句話,如果不是為了生活誰想吃屎。
“你以前是個壞人?”
嬋曦又問道,清澈的眼眸之中帶著幾分疑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好奇寶寶嗎?
顧溫扯了扯嘴角,他有時候懷疑嬋曦可能真是個嬰兒,依照她的說法沒有三清道子的主觀記憶。
那麼看到隻是看到,不代表能夠理解。反之如果能夠理解,嬋曦不會覺得自己不是三清道子。
據聞一氣化三清是天地間唯一能夠做到完美分身之術,它所劃分的分身能夠如常人一樣存在,並且修行資質還會有所上升。
嬋曦追問道:“為什麼?貧道觀你麵相不似壞人,難道是貧道的望麵術出錯了?”
接連幾個詢問,顧溫隻好解釋道:“好壞之分看所在位置,我會接濟手底下的夥計,在他們看來是好人。我會傾軋其他商賈,在他們眼裡我是壞人。此為道不同,不相為謀。”
“聽不懂。”
嬋曦很誠實說道。
原來是個笨蛋。
顧溫頓悟了,認真說道:“其他人都是壞人,善惡之道在於我,因為我善。”
“為什麼”
嬋曦還想問些什麼,遠方一陣轟鳴,懸浮在天上的畫卷消失,四道身影出現並臨空再對招一擊,震得數十裡雲層塌陷,一個巨大的缺口頃刻間形成。
——
無論是顧溫,還是以敖恒為首的妖族都投去目光。
事關不死藥一局,比拚的是各個層麵的力量。半仙比不出勝負便天驕來,天驕陷入僵局就半仙來,二者分不出就繼續僵持。
如今處於天驕僵持,就看各家老祖角力了。
玄月以一敵三,麵對一個同為半仙的妖族洞天主,以及兩位實力不俗的妖聖。後者平日他能一巴掌拍死,但此時在昂日洞天主牽製下,這三個妖聖就是對方多出來的手臂。
可他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其中人數差距就是他的實力,況且他還未出全力。
玄月來幫道宗隻是為了乾擾赤翎,沒必要儘心儘力。
擎蒼那種性子,他複活對於大部分半仙來說都不是好事。對於玄月不好不壞,他在留下流雲宗道統以後就不再理會修行界之事,將近萬年都在太虛尋求成仙契機。
可天地間存在一個過於強橫的仙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他沒見過哪位仙人能夠打死三個同階存在的,況且還是在被圍攻下。
鬥法持續一刻鐘,昂日洞天主皺眉,自知奈何不了對方,隻能罷手,道:
“玄月,你若是想要阻礙金丹至聖何不跟我等一同襲殺道宗一行人,如今天女可不在此地。”
“昂日老鳥,你是老得發昏了嗎?你以為天女沒有在他身上留後手,天外那些道宗大能是吃乾飯的?”
玄月俊朗的麵容上多了幾分不屑。
他便是道宗出身,雖然已經過去一萬載,論起關係隔了不知多少代,已經不屬於同門。但玄月對於道宗一直抱有敬畏,因為他清楚道宗之底蘊。
你永遠不知道從哪會冒出一個半仙是三清道宗的,比如自己。
而顧溫如今已經嶄露鋒芒,扼殺於搖籃這種事情對三清道宗這種龐然巨物無用,他們必然準備了足夠能護持顧溫的手段。否則三清道宗曆代這麼多天驕,彆人是不想殺嗎?
對顧溫出手不如去搶不死藥,至少人多眼雜。
“亦或者你覺得我很需要不死藥?就如伱一般,隻是稍稍摸到了大道,卻未曾超脫壽元?”
“萬物終有一死,半仙第二境也不過取巧,終究不是超脫。”
昂日洞天主裹挾其他三位妖聖主動離開,落入了遠處的妖族陣營,化作形態各異的人形。
一個紅發中年男子,一個披頭散發吐舌蛇信子的陰冷男子,一個美豔的貴婦。
如此是為了減少消耗,龐大的體型在成仙地消耗巨大。
一落地,周圍群妖跪拜,連敖恒都不得不對這些名義上自己的小輩拱手彎腰。
“敖恒,未能完成任務,自領其罪。”
妖族實力為尊,他一日不成半仙,便一日要對半仙彎腰。
哪怕是對上一些實力強橫的妖聖,他也是需要拱手彎腰行禮的。
白帝尋斷臂負傷彎腰,身上的傷勢頓時引起了昂日洞天主等人的注意。
巴蛇妖聖問道:“你是白虎一族三萬年前那位天驕?怎會受如此傷勢,誰能這麼傷你?”
塗山芸麵露沉思,眼裡多了幾分異樣。
這白帝尋在妖族之中名聲一直存在,而能夠忍受三萬年自封的人也絕非凡品,以他的實力應該不至於傷得這麼重。
“可是仙劍?”
昂日洞天主一眼看出一些端倪,白帝尋回答道:“被那紅塵所傷,他很強。”
說出這句話,他的牙關都為之咬緊,拽緊拳頭整個人都在顫抖。
從來都是他同階無敵,越階戰勝他人,如今不僅打不過對方,還被人家越階了,甚至還是越兩階。
剛剛脫離戰鬥不久,周圍妖族天驕看向白帝尋的目光就有些怪異,似嘲諷,又強忍著不表露出來。
就如白帝尋憋屈一樣,他們反而想笑話對方。妖類之間沒有情誼,隻有強弱,你弱就是沒理。
要是他們化作敖恒,恐怕當場就開始嘲笑白帝尋。
白帝尋輸給了那個紅塵?
三位妖族大能愣然,他們知道顧溫,可印象中好像他才五五道基。
白帝尋可比對方高兩重,如今竟然還能輸,仙劍真的如此強嗎?
他們轉頭望向身後,目光橫跨數十裡集中在一個平平無奇的男子身上,隨後對方竟然略有所感的抬頭望來。
“哼!”
天外傳來一聲冷哼,三人目光頓時受阻,無法繼續窺視。
昂日洞天主收回目光,塗山芸眉頭緊鎖,巴蛇妖聖直言道:“或許我們該改變一下目標了,他成長起來可能不比擎蒼差多少。”
連白帝尋都被越兩階打得半殘。
如果傳聞中修行不足一載是真的,那這種天賦讓人膽寒。
“殺不了,三清道宗一定會死護,若調來更多人手天女那邊就要少人。”
塗山芸搖頭,昂日妖聖知曉這是不可能的,從一開始便沒有多慮。
他似一個和藹的長者安慰白帝尋,道:“無事就好,你隻是複蘇太晚了,要是早一點恢複過來,以八八道基之威,他必不是你的對手。你先去療傷,稍後有戰事不必強出頭。”
“是。”
白帝尋退下療傷,敖恒並未離開,對昂日洞天主再度拱手彎腰道:“老前輩,為今之計我們該怎麼辦?那道宗一行人我們恐怕難以奈何,可還有其他幫手。”
這一次妖族隻來了很少一部分人,比如三十六洞天主,至少有一半與擎蒼存在血仇。可如今隻來了三人,並且隻有一個洞天主。
“他們去爭奪不死藥了。”
“天女一人所以這麼多人對付?”
“道宗攔下了大半,能進入成仙地的隻有少部分,而且還有人族內部的大能在爭奪。”昂日洞天主歎息道,“若妖族能齊心協力,僅憑他們根本攔不住我們。可洞天之間亦有隔閡,洞天主之間各自也想要不死藥。”
成仙的機緣,長生的契機,便是拿到一些根須也能多活幾百上千年,甚至是幾千年。
如此壽元再加上延壽之法,許多老東西又能苟活萬載,說不定就能超脫壽元,就此逍遙長生。
而在這一境界的半仙是最為無情的,沒有了壽元的限製,斬斷一切投入尋求成仙的人數不勝數。
“可若擎蒼複活,一切都是虛妄。”
昂日妖聖滿臉憂愁,忽然間他麵容僵硬,發鬢一縷蒼白浮現,麵皮褶皺不受控製的蔓延。
咕咚!
似心臟跳動聲音猛然響起,震得群妖氣血逆流。
噗!
一口血液吐出,落地生真火。
昂日妖聖看著手上脫落的一縷發絲,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他竟然在變老,他可是擁有數十種延壽手段的。
平時不鬥法就如同龜息一般壽元消耗極少極少,一塊壽元他能掰扯幾十塊用。
達到半仙層次,哪怕無法超脫壽元,可延壽是非常簡單的,因為延長壽命就是他們修行至第二境的必經之路。
他還能活至少八千年,如今隻剩下八十年?
一切延壽手段都失效了。
“啊啊啊啊!”
一旁傳來一聲尖叫,抬頭望去隻見塗山芸美豔的容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枯老,白發脫落,臉上布滿褶皺。
再定眼一看,哪還有什麼美豔女子,隻剩下一個老婦人。
她難以置信的捂著臉,驚恐道:“我怎會如此衰老,我早以奪舍重生,為何壽元與前身無異?”
巴蛇妖聖還算年輕,他並沒有過多變化,但依舊連連後退。
昂日洞天主看著巴蛇,見對方沒有衰老,頓時多了一分明悟。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盾去其一
唯有成仙才能夠超脫,但凡是無絕對之物,如果隻是想要延壽天底下有太多太多的手段。
大乘六千,天尊九千,半仙未超脫壽元一萬二。
可實際上在類似龜息功的術法加持,這些壽命是可以當兩倍,三倍,乃至十倍用的。故此天地衍生了另一種劫數,每萬年出現一次,每一次都在平衡天地間強者數量。
大部分修士都是被打死的,而絕非老死的。
想要長生久視很難,想要活得久不難。
緊接著這一分明悟衍生出來的猜測,猶如火山噴發一般,無邊恐懼衝入腦門。
“萬年大劫是壽元劫?一切延壽手段化作無用,可這天地間有多少人龜息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