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巷子裡,急促的腳步聲在回蕩,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地上的老鼠還沒反應過來變成餅了。
顧溫正在全力狂奔,體內的真氣不再受任何壓製的翻湧,一次又一次的壓迫著**的潛力。如今的他速度雖然還沒達到非人地步,但卻能一直維持仍有餘力。
維持高速運動而不表露頹勢才是重點。
【玉清道基第一重:生生不息】
‘到底是誰?是敵是友?’
顧溫一邊沿著很久之前預演無數遍的逃跑路線狂奔,一邊還有餘力思考。
在那個神秘人進入院子裡的瞬間就被他察覺了,畢竟整個汴京顧溫還遇到具備靈氣波動的人。哪怕是趙豐也隻是氣息有點特彆,身上並沒有修為的痕跡。
有修為在顧溫眼裡跟燈泡沒兩樣,他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但深夜孤身一人前來,惡意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忽然,顧溫腦海中出現一抹素白的倩影。
‘不會是她吧?’
鬱華仙子,目前為止最有可能具備修為人,顧溫看不出對方的修為,那隻能說明她在自己之上。
念頭至此,顧溫雖然沒有停下奔跑,但內心的緊迫少了幾分。
可能事到如今有些可笑,他已經在這吃人的末代王朝混跡數年之久,早已習慣以惡看人,這個世道容不下好人。可顧溫還是認為那位從天上下來的天女是好人,或許是她給了自己功法,或許是她從天上下來的,不應遵循凡人的規則。
我都已經是惡人了,卻期盼有一個好人幫自己,當真可笑。
嗡!
耳畔忽聞一聲清脆滴水聲,層層疊疊的烏雲被撥開,潔白的銀光落入濁世泥濘小巷中。
顧溫停滯在原地,右腳邁出距離地麵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他以一個正常人難以維持的動作停止,一秒,兩秒,三秒........
他動不了,但又好似不是他動不了,而是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為何要跑了?”
一聲輕柔的細語從上方傳來,顧溫抬頭,九天之上的皎月猶如一輪巨大銀盤,一位仙女飄然落下,清風送起輕紗,一窺神女真容。
也隻是驚鴻一瞥,顧溫隻看到一雙幽靜如夜色,明亮如皎月的眼眸,眉心三花聚,宛若謫仙。
真的很美,不似人間有。
隨後輕紗落下,鬱華站在顧溫五步之外,又輕盈邁出兩步拉近距離。
“我能吃了你不成?”
-----------------
夜晚的巷子被月光籠罩,今晚的月亮不知為何異常大而圓。
鬱華看著麵前的顧溫,明明沒有言語與動作,可不知為何這個‘卑躬屈微’的顧姓後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好像一汪幽靜的水潭,冰冷而波瀾不驚。
這或許才是他身為家奴之下的真麵目。
顧溫拱手低頭道:“拜見鬱華仙子。”
“拜見?”
鬱華嘴角上翹,道:“你跑的時候可不似拜見。”
顧溫依舊低著頭解釋道:“顧某從商多年,遇刺無數,若不警惕一些恐怕已是枯骨。”
這是實話,他也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先跑總是沒錯的,至少要把王府的親衛叫回來。讓自己處於一定安全位置,而不是夜黑風高的時候,跟一個不知敵我的修行者私底下見麵。
來者是鬱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他話鋒一轉問道:“不知仙子夜訪寒舍所為何事?”
“我來傳一門更簡單的練氣之法,或許幾十年後你可以借此練氣築基多活百年之久,哪怕修行怠慢停滯不前也可延壽幾十載。”
鬱華第二次朝顧溫伸手,語氣平靜淡然說道:
“握住我的手,隻需片刻。”
“......”
顧溫此時可以確認,鬱華必然是看出了一些端倪,這是對他的一次試探。
對於修為被發現他早有準備,這是無法避免的,也是因為自己的功法本身就是鬱華給的。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早,也沒想到對方對於自己關注遠超預料。
或許在她眼中,我並不是一個家奴,從她給予我功法的那一刻這層偽裝蕩然無存。
他搖頭道:“多謝仙子厚愛,但顧某恐怕用不上更簡單的練氣之法。”
“哦~這麼說你練成玉清心法了?”鬱華眼睛微眯,心中早有預料,卻終於抓住顧溫讓其向自己坦白而感到欣喜。
顧溫坦然點頭:“隻學到了一些皮毛。”
隱藏不了應當以進為退,功法是對方給的,這並不全是壞事,隻是不符合自己的節奏。
“你領悟到何種地步了?”鬱華眼睛微亮,平靜的語氣多了幾分急切。
玉清道基乃三清宗核心秘法,但由於幾千年來練成者稀少,宗門曾經多次向天下有才者開放,顧溫或許可以成為千年來的第一個。
“顧某不通修行學識,隻感覺到丹田處也有一股氣,而我能驅使這股氣遊走周身經脈,還請仙子解答一二。”
顧溫拋出一個比較模糊的信息,最理想的結果就是讓對方覺得自己小有天賦,但又不會太過分引起戒備。
藏拙是必要的,但絕不是死捂著。
鬱華沉默了足足十幾個呼吸,每多一個呼吸都在加重顧溫對於自己的份量。
“入門。”
她緩緩吐出兩個字,這兩個字仿佛蘊含著莫大的重量,以至於說完後都有些無法呼吸。
錯愕,驚訝,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一同湧上來,鬱華沒想到顧溫竟然真的能練成,她給予這門功法不是給他個人的,而是給顧家這個還會延續千年的血脈。
是無數顧姓後人,不是名為顧溫的男子。
所以她又一次尋來,這一次是僅僅為了顧溫個人。鬱華不帶宗門與玉清派的因果,僅僅是欣賞他個人而傳授修行之法。
可如今她隨手為之的行為好似解開了他的束縛,被奪取仙緣的魚兒躍過龍門變成了一頭真龍。
顧溫問道:“不知顧某資質如何?”
“玉清道法千年未有一人煉成,你是唯一一個。”鬱華目光複雜,這多少有些人算不如天算,宗門為了得到趙家的幫助賣了顧溫,可轉頭這枚棄子成了天下唯一一個煉成玉清道基的。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知。”
“你可以借此進入三清宗,我可以舉薦你,入門便是長老。”
鬱華話一半,忽然聽見對方心底再次升騰的警惕情緒,話音一轉說道:“但這不是強製性的,三清宗並非尋常宗門,我們並不抗拒外人習得三清道法,天下最廣為流傳的練氣之法有半數出自三清。”
她心底不知歎息多少次,顧溫從能力到品行她都很滿意,如今連天賦都比趙豐好上不知多少倍,還學會了玉清心法。
最讓人稀罕的是失去的,他本應該是自己的護道人,
但如今已經不可能了,除非宗門和趙家能把那件寶物還回去,否則憑什麼讓顧溫履行原本的因果。同理誰又能保證他會不會懷恨在心,在關鍵時候破壞三清宗的大計。
鬱華眼中融不進沙子,可卻因為宗門與趙家的齷齪牽連顧溫這個受害者,同樣不信任他,讓她感到頗為諷刺。
“顧某會慎重考慮,隻是在此之前還請仙子為我保密。我與趙家之間,並非君臣。”
顧溫並沒有把話說死,他的心緒如藤蔓根須交織一般複雜,既想抓住這個機會,又怕陷入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既然瞞不住了,不如以進為退展示天賦,讓對方看到自己的價值。否則如何讓他人投資自己,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青睞,他這個姓氏帶來的好處估計也已經消耗殆儘了。
但他沒有失敗的餘地,必須慎重再慎重。
而顧溫的心念在麵前這位道門天女眼裡,就如畏縮陰影之中的狸貓,警覺著,戒備著一切靠近自己的事物。
鬱華點頭道:“你考慮清楚便來找我,我會讓人送你出大乾。”
這些事情她能夠理解,確實不能讓趙家知道,隻是顧溫這種處處戒備自己的心念讓人煩躁。
特彆是知道他煉成玉清道基之後。
她揮袖打算離開:“如此我便不打擾了。”
“仙子來去匆匆,顧某招待不周......”
顧溫故作挽留,可卻被鬱華一聲輕笑打斷,道:“你若真心想招待我,便不會處處戒備。修行如逆水行舟,不可能事事完美。”
“小的.....“
“顧溫,你可知玉清心法來頭?玉清心法築道篇,世間三十六成仙法之一,當世最上乘,天下第一等。你是當世唯一煉成者,自稱小的?莫要玷汙玉清心法。”
鬱華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絲寒意,她知道如此並不是溝通,而是爭吵。
可她莫名地越發覺得顧溫不爽,生出一種沒有由來的厭惡,那是一種嫉妒。
玉清心法開篇“若夫修道,先觀其心。心為神主,動靜從心”,短短十六個字,師傅花費了五百年,鬱華從記事至今,終不得師祖眷顧。
如今千年來唯一一個學成者出現了,卻是一個卑躬屈微的凡夫俗子。
他本應該如天之驕子,而非卑躬屈微的奴仆。
兩次被打斷的顧溫也不羞惱,眸光越發平靜,他靜靜看著鬱華說道:“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顧某出身貧微,一句小的是我討生活的必需品。”
鬱華萬般妒意在這一瞬間消失,一句‘出身寒微不是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已經讓她心緒抽痛,她微微壓低鬥笠,道:“是我失言了。”
似乎被心中的羞愧驅使,她急急忙忙轉身離開,剛走兩步,身後忽然傳來微風。
微乎其微的靈氣被牽動,如水滴玉湖的清響。
她豁然回首,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色彩,那道她無法跨越的心念壁壘在此刻裂開了一道口子,躲藏在壁壘後的人從裂縫向她伸手。
並非入門,而是......築道一重天!!!
顧溫伸出手來,一縷吉光片羽的道韻顯現,展露部分修為。
玉清道基第一重。
她說的對,不可能事事完美,如果事事完美那麼自己應該是趙豐,而不是顧溫。
他是在陰溝裡蔓延的藤蔓,習慣躲藏於陰影,可若想茁壯成長終歸是要朝向驕陽。
“鬱華仙子,四天時間玉清心法築道篇第一重,應算天下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