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川麵色蒼白,腳步虛浮。
京都城防嚴密。
好在他藏在了貨船中,從京都的水門混出去了。
隻是那艘貨船,目的地是洛陽。
他隻好中途下船,借了一匹馬繼續逃亡。
馬主人追著他罵了很久。
可若還能活下去的話。
他回頭會補償那個馬的主人。
奈何沒跑多久,便遇到了兩波截殺。
前後殺了四人,身上又中了兩箭,馬匹也死了。
“北胡人的滲透,竟到了這種地步。”
謝川覺得自己跑不動了,找了一棵樹下,斜靠在樹乾上休息。
“咳咳。”
他猛地捂住了嘴,讓咳出的鮮血不要落在地上,成為敵人追蹤他的痕跡。
“怕是要活不成了。”
他的傷沒有處理好,加上玩命逃亡。
傷口早已崩開數次。
此時唯一能支撐他的。
隻是一股信念。
“必須要將這一切,告知王爺!”
“必須告知王爺!”
“找紅衣商會,必須找到紅衣商會。”
謝川猛然找到了一絲希望。
他的傷勢,注定會死在回遼地的路上。
隻要能找到紅衣商會。
他們就能將這消息,告訴王爺!
遠方的道路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馬蹄聲強健有力,奔跑速度很快。
必是為他而來。
是北胡間諜的追兵?
還是錦衣衛?
這都不重要了。
落在追兵的手上,他一定是死。
落在錦衣衛的手上,他有殺那禦史一家的事兒,依舊是死。
也許落在錦衣衛的手上。
他會遭受一些刑法。
可他豈會在意那些刑法?
他隻怕有人因為他算是遼人的身份,從而以此為借口,最終對王爺不利。
雖說……
他本該在範陽城內好好生活。
但沒關係。
範陽城的百姓,生活的都很好。
他們都會替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這具身體。
隻不過是拖累他的臭皮囊罷了。
翻身藏在草溝中,似有蟲子爬到了他身上叮咬。
但他壓根不在意這些。
隻聽到馬蹄聲疾馳而去。
“這條路,怕是不能繼續走了。”
謝川清楚,這批人必然會到這條路的路口,堵住他的行走。
他直接竄進了路邊的田野中。
這裡都是水田,邊上的路很窄,漆黑的夜色之下,偶爾會踩空一下,陷入到巨大的腳印裡。
那是耕牛踩出來的痕跡。
他沿著耕牛的痕跡,沿著腳印繼續前行。
“再堅持一下。”
他的頭腦已經眩暈,已經堅持不了太久。
他知道。
這是要死去的征兆。
那個穿著內甲的北胡人,那一拳落在身上,基本要了他的小半條命。
加上後來中箭、廝殺、逃走、再廝殺。
他原本的生機。
早就被自己折騰沒了。
唯一的念頭。
隻是要將所知的一切,告知王爺。
最終。
他瞧見了一座村落,此時的天已蒙蒙亮。
已有覺少的老人,早起喂著悶悶叫的耕牛。
這個村落過得不錯。
至少還能有耕牛。
謝川快步衝去,抓住了院門。
“老人家,我送你們一場富貴。”
此時謝川披頭散發,渾身是血。
好在上了歲數的老者,可是能從亂世中活下來的人,也沒有大呼小叫。
隻是往放著鋤頭的地方靠了靠。
“可要老漢我做些什麼?”
人老成精。
此時自然知道第一要務。
先問問對方的要求。
若能滿足,不傷到自己以及家人。
答應也無妨。
就怕這人啥也不說,突然暴起殺人。
這話剛落,便猛地瞧見來者猛地掀開衣袍,撕下相對乾淨的裡衣。
而後斷刃橫於身前,伸手一抹。
這自殘的一幕。
嚇得老人家直哆嗦。
“將我寫的,送到紅衣商會。”
謝川癱坐在地上,用染血的手指在布匹上寫著。
隻要將這封血書送到紅衣商會。
必能被送到王爺的手中。
老者見謝川並非對他家不利,身上也沒有殺意。
一時間心底不免鬆了半分。
“家裡有紙筆,給小孫子練字用的,你這是何苦呢。”
雖在抱怨。
老人終究還是順手拿起了鋤頭,離著謝川靠近了一些。
對方已經無比虛弱,若是不對。
這一鋤頭下去,絕對能將其打死了。
不過謝川並不在意老者的警惕。
反正都要死了。
前後停頓了數次,費了許久,方才將一篇染血的書用手指寫完。
字很難看。
但也勉強能認得出。
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
寫完此書,謝川明顯鬆了口氣,隻覺得頭腦更加眩暈。
此時很想就地一躺,就此安眠。
太陽也快出來了,如果能在死前,再看一場日出,那更美。
謝川向懷中掏去,將身上最後的銀兩都扔了出來。
同時用最後的力氣,猛地抓住老者拿著鋤頭的胳膊。
一雙堅定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雙略顯渾濁的雙眼。
“這封書,必須交給紅衣商會,交到遼王殿下手中。”
“那時,必有你家此生的榮華富貴。”
“否則,你就是這個天下的罪人,死後被你列祖列宗痛罵。”
老頭的身體本能的哆嗦了下。
他不識字,看不懂上麵寫什麼。
但隱隱覺得。
似乎牽扯到了什麼大事兒裡。
“記住,給遼王!”
謝川說完,轉身就走。
他要趁著還有意識。
給自己選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
最後再看一眼日出。
出了村落,謝川跌跌撞撞的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座山上,坐在一片雜草叢生的灌木叢中。
他眺望著東方的那抹魚肚白,瞧見了一輪紅日破曉而出。
“可惜沒有酒。”
謝川長笑一聲,含笑而終。
此時的村落中。
老者捏著那封手書,左右觀望著。
“禍事兒了,禍事兒了!”
他望著那封血書,憤恨自己怎麼就不認得字,看不懂這上麵寫什麼。
可又不敢找人來看這東西。
以免牽扯出更多事兒。
“見遼王……”
老者喃喃自語,最終心底一橫,將這封血書徹底收好,拿著鋤頭猛地在石頭上一磕。
這才轉頭向屋子裡喊了聲。
“鋤頭壞了,我去修個鋤頭去,順便去縣城見見閨女,有可能會幫著忙活忙活。”
老者喊了一聲,將草料放到牛槽子中。
又將門口的血跡鏟走。
這才關上了院門,緊了緊衣領,扛著壞鋤頭向縣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