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赴月的心跳因為這個蜻蜓點水的吻停滯了一瞬,臉也越來越紅,直到裴江羨輕笑,擾亂了她的心神。
她垂下頭悄悄地深呼吸,“反正我也驗證不了……隨便你怎麼說……”
藺赴月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刻意忽視身後的腳步聲和輕笑身。
一直追到正路上,兩人並肩,裴江羨才收斂了神色,不再那麼沒正形,他重新執起藺赴月的手。
“宋二的死是個必然,隻是沒想到這麼巧。”
藺赴月點頭,目光一黯,“我知道,我隻是在和自己生氣……怎麼偏偏那麼巧,在我以為一切近在遲尺的時候,那個希望化成了泡影。”
揚州城接連遭災,地動、鼠疫,又發現了空山、青蓮教……實在耗費藺赴月太多的精力,等她有功夫處理自己的事時,一切都晚了。
她心裡有深深地悔,悔恨自己怎麼不能快一步,隻需要快一步,此刻她應該已經在回城的船上了,必行也算有了交代。
“沒那麽容易。”裴江羨打碎她的幻想,也是救贖她的自責。
“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會肯輕易開口。”裴江羨眼眸深邃,盯著某一處時有種專注感,“況且,他能不能平安到京城也是個未知數。”
一路上必定刀光劍影,讓他活著麵聖都是寄望。
藺赴月長舒一口氣,有些失神地往前走,腦子裡反複回想的是剛從京城出來時的滿心熱枕。
她以為這是為哥嫂報仇的一步,卻沒想到這一步邁得這樣艱難。
想得出神,都沒注意到裴江羨落後了幾步,前頭有舞龍舞獅,鑼聲震耳欲聾,才想抬頭去看,突然有人被人拍了拍右肩。
藺赴月毫不設防地回過頭去,被突然湊上來的麵具人嚇得心頭一跳。
等反應過來,她驚魂未定地順了順心口,佯怪道:“多大的人了?怎麼還玩這種東西?”
裴江羨將麵具取下來,露出底下那雙比星子還亮的眼睛。
他少有笑得這般張揚的時候,滿麵笑容將他原本的冷峭戾氣減弱不少,反而帶著一種少年人的稚氣。
藺赴月一愣,滿眼都是他清雋的麵容。
原來麵對親近之人,裴江羨竟是這般的柔和好接近,那種高高在上的矜貴之氣自動消解,純真地像個孩子。
裴江羨在她眼前招了招手,“怎麼了?發什麼愣呢?”
“沒有,”藺赴月囁嚅,“想起我小侄兒了……”
裴江羨輕笑一聲,將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湊到她麵前,“給你買的。”
藺赴月伸手去接,“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兒,你怎麼也給我買。”卻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塞了滿口甜酸。
人覺得無趣疲累的時候就要吃些甜的,不然心口的苦漫上來,讓人直想作嘔。
裴江羨拉著她的另一隻手往前,高大挺拔的身形替她擋住了熙攘人流。
她就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吃,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就這一瞬,藺赴月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心動了。
她不是個很注重外表的人,也不是個嫌貧愛富的人,她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讓她全身心托付的人。
痛苦時能陪她風雨裡走一程,快樂時能彼此感知的人。
裴江羨這個人,家世顯赫隻是他最不值一提的優點,他的美好,實則在內秀。
隻有得他青睞的人才能看見。
藺赴月自己想通了,就展顏一笑,沒頭沒尾地說,“我以前很恨你,隻要你一出現,帶來的都是禍事。”
裴江羨回頭看她一眼,眉眼輕蹙,“我乾的就是這種差事,抄家滅族……哪是我能選擇的,”想了想,他又扯唇輕笑,混不吝地說:“我倒是想與你倚樓紅袖招,你也沒給我這個機會不是?”
藺赴月白了他一眼,斥他滿口胡言。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裴江羨忽而感覺到掌心的小手動了動,轉而五指張開,與他十指緊扣。
裴江羨一愣,笑得開懷,顯露出一種放肆的輕快。
他也沒回頭,心頭卻響起了雀躍的鼓。
這是藺赴月頭一回主動,就算隻是輕輕一牽手,都令他萬分暢意。
揚州城的種種不順在這一刻蕩平,他覺得不虛此行,哪怕前路艱險,有彼此相伴,他都覺得好過許多。
“在秦宅相見的那一麵你還記得嗎?”
藺赴月也不管裴江羨看不看得見,無聲得點了點頭。
裴江羨聲音湮在人潮洶湧中,有些含糊聽不清,“那時候你還是一幅天真爛漫的模樣,看人的時候眼睛裡有光。”
他風輕雲淡,話語裡卻全是對她的憐惜,“後來再見你……你都是死氣沉沉的,好像隨時都要隨風飄走似的。”
裴江羨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難過,可這事兒會有個結果,隻是你得等。”
藺赴月當然知道她得等,可報仇的心滾如沸水,隨時都要從胸膛裡漫溢出來。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滿腦子回蕩的都是阿娘和雲澈的哭聲。
藺赴月眼眶中起霧,不願再想,便緊了腳步往前走,從看舞龍的人群中穿了過去。
裴江羨緊隨其後,兩人過了拱橋,又繞回了官驛。
那伽察覺自己走丟了,也不敢多逛,一直守在官驛大堂中,看他們回來差點流出淚來。
“大人……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我差點以為自己把你們搞丟了……”
藺赴月覺得好笑,“你害怕我們兩個走不見了?”
“不是,”那伽撇了撇嘴,“我是怕你們丟下我跑了……”
藺赴月,“……”
她提步往樓上走,“這下跟好你家主子,小心他又丟下你自個兒跑去玩。”
那伽嘿嘿直笑,等二樓房門一撞上,立馬屁顛兒屁顛兒跟到他家主子身後,賤兮兮地問:“主子,你和夫人乾嘛去了?”
裴江羨瞥他一眼,“問這麼多乾嘛?”
“我好奇嘛!”,那伽撓了撓頭,“從沒見過大人你春心萌動的樣子,我得記下來,回去告訴二小姐!”
嘉福從小就愛打聽這些男歡女愛的事情,又格外喜歡打聽他哥的私事。
裴江羨身邊這幾個近衛,諸如那伽、震麟一類,早被她問遍了。
其他人大多敷衍,隻有那伽這麼個嘴碎的,格外喜歡多說。
裴江羨提了袍角上樓,沒再賞他一眼,等要關門的時候,看他那副眼巴巴的表情,沒好氣道:“問什麼問?難不成以後我洞房時你也要跟在後頭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