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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振作起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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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寧安在沈暮白麵前撲通地跪下,萬分沉重將何藍的情況一五一十說出。

在親耳聽到後,沈暮白整個人仿佛被重錘擊中,她在謝勉的攙扶下,才勉力穩住了身形。

她死死攥住衣角,指節泛白,她的悲愴怎可能比陸寧安少!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但她強忍住,努力不讓淚水滑落,不能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而陸寧安的整張臉,更是寫滿了無力的疲憊,他的聲線已經因為長時間奔波顯得有些嘶啞。

沈暮白差點忘記,他也是從努兵大本營死裡逃生過來的!就憑借兩條腿,從荒蕪之地硬生生走到了長驅城。

“你在做什麼!快起來!是我讓你們受苦了。”

沈暮白趕緊要將陸寧安扶起。

兩頭倔驢一般,陸寧安的力量和她還是有懸殊的,陸寧安卻故意不起,雙膝像是緊緊粘在地上一般。

“是阿帕,將何藍帶走了。我被他放出來,他用毒刀頂著我,不允許我再回頭!說……說是何藍主動要求,以她自己回到努兵領地,換我周全。但是沒有了何藍,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陸寧安聲嘶力竭。

沈暮白從未看過他落過半滴眼淚,更何況是這樣的痛哭流涕。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那替嫁新娘的餿主意,可不就是自己想出來的?!

“殿下!我儘力想保護她的,但對方人多勢眾,我......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一身正氣的陸寧安,已無往日侍衛長那雄赳赳氣昂昂的銳利可言,他跪在那裡,淚如雨下。

“我連何藍都沒法護住,不配做這個侍衛長!請殿下,將我革職查辦!”

陸寧安在犯什麼渾!

沈暮白雖對自己人疼愛有加,但出了名的嚴苛。山崩地裂,不可形於色。

關於何藍,他們必須接受這刻骨銘心但殘酷的事實。

難道陸寧安要消沉一輩子,把自己搭進去,才算不愧對何藍了嗎?作為內廷侍衛長,陸寧安如此自輕自賤,灰心喪氣,讓長驅城的兵士們怎麼看!

還有步軍司、殿前司的一眾將領們,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他卻如此萎靡不堪!

沈暮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從失去何藍的痛心疾首中,緩了過來。她用腳去輕踹陸寧安,但旁人看來幅度和力度都極大,無不覺得長公主真是鐵血啊,對手下賞罰分明!

烏壓壓的眾人都往這裡看過來,但長公主出手教訓手下人,無人敢勸架、阻攔,大家都隻好噤聲。

以不變應萬變,是恒古的真理。

“給我起來!聽到沒!”

沈暮白大喊出聲,她讓謝勉先鬆開她,她一個人能行,謝勉隻得微微頷首,總覺得她在硬撐,她勉強壓抑在五臟內腑中肆意攢動著的悲痛,她曉得現在不是沉浸在情緒中的時候。

“何藍又不是死了!給我振作起來!我不會讓你如意的,陸寧安!你不是想繼續陰沉下去嗎,我就要讓你做這個侍衛長!你每一刻的頹喪,都會讓彆的無辜百姓或者同僚們,陷入危險的境地!你還想繼續這樣嗎?”

她是故意的,沈暮白正話反說。

陳晞不得不對沈暮白肅然起敬,她對手下確實了如指掌。在自己與陸寧安的接觸中,發現陸寧安少年得誌,大多數時候鎮定聰慧,但其實內心脆弱,需要何藍與沈暮白的時刻鼓勵與引導。

陸寧安依然消沉著,但沈暮白的話撼動了他,他抬眸看向沈暮白。

“殿下!罷免我吧!我不……”

沈暮白自然曉得,這位堅硬無比、武藝超群的侍衛長內裡,有著一副柔心弱骨。

“何藍救你,就是想看你這樣的嗎!你回答我!”

沈暮白不住地去踹,跪著地上的陸寧安,但她掌握著力度,一點不會疼痛,隻是為了罵醒他。

她最最看不得他這樣的狀態!

何藍還活著,他們此次放棄,那何藍還真是所托非人!他們必須儘一切可能重整旗鼓啊!儘早帶兵或是智取博弈,讓何藍回家,才是正道。

在沈暮白的嚴詞逼問之下,陸寧安不得不回道,“何藍定不想看我如此,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沈暮白靠近陸寧安,掉轉“船頭”,語氣低柔起來。

“阿寧,你也辛苦了。我不是想衝你發火的,但何藍的事,如果我們都放棄了,還有誰能幫她?我們還要設法解救她,即使努兵領地是食人肉的狼窟虎窩,我們都要去!但首先的首先,要保證我們自己的實力。”

這些話,無不是陸寧安所想。他若撒手不管,自己也會鄙夷自己的!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這個漫長的冬日,是令國的劫難,更是他們三人的……

三人行缺了何藍,自己和長公主更要團結起來。

何況他怎會不知,比起自己,何藍更加牽掛的是長公主的平安喜樂。他又如何辜負得起,何藍對他的深深囑托?

陸寧安甩了甩頭,提醒自己振作。

見陸寧安稍許有恢複過來的跡象,沈暮白深呼一口氣,告訴陸寧安現在這裡的集散點,就有許許多多的中毒百姓需要他的幫助,中毒者不停在增加,人滿為患,亟需人手。

沈暮白示意著陸寧安自己站起身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陸寧安在困窘中,最終選擇直麵麵對,驀地從地上起來,挺直腰板。

“這才是我長公主沈暮白的侍衛長!”

好樣的!沈暮白的淚水差點要溢出來,她一邊勸著陸寧安一邊自己忍不住情緒上湧。

很快,陸寧安就進入了以往的狀態,指揮著閒散的和親隊伍裡的守衛們,有紀律有組織地投入到救治工作中,“聽明白了嗎!各就各位!”

條理分明,中氣十足,這樣的陸寧安才是沈暮白希望看到的。

這邊沈暮白,也投身到親自救治中毒百姓的工作中。

沈暮白雖貴為公主,但以令皇的話來說,自小就眼裡有活兒,會來事!這也是令皇最為寵愛沈暮白的緣由之一。

看這裡醫官們忙不過來了,沈暮白就幫醫官們打打下手,親自處理中毒百姓們的傷口,及時更換敷藥。

因為她亦吃過中毒的苦頭,對此能感同身受,就在那該死的鬼幽崖洞穴……

沈暮白思緒飄遠,正好與不遠處正在分發、登記藥物的陳晞,視線迎麵撞上,陳晞得眼神明顯回避。

也罷也罷,沈暮白心裡門兒清,自己還欠著陳晞兩條腿呢,鬼幽崖的毒也就一筆勾銷了。

在醫官集散點,兵士、醫官、和百姓中的大多數人,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活生生的長公主。

這和傳聞中的沈暮白,似乎有些大相徑庭呢,不禁讓大家頻頻側目駐足。

她活躍在各處,有需要她就上手,不在意臟活累活,但大多數中毒頗深的傷患還是不清楚這個女子到底是誰,想著可能是軍中少有的女將軍、或是年輕的隨軍醫官。畢竟令國在諸國中,女性的地位還是極高的,少數女子在機要任職,也不算天底下的新鮮事!

除了做一些雜活,沈暮白還負責不停地安撫著那些疼痛難忍的病患們,傾聽他們的心聲。

通過與百姓們的對話,沈暮白了解到真實的民生問題,他們以為她是一個女性官吏,很容易就掏心掏肺。沒聊幾幾位,沈暮白就掌握了極多的情況,而這些曾經在皇宮之中的她都全然不知。

一位年邁的老伯哽咽著,他的雙手老繭厚積,看起來就是常年風吹日曬勞作的老實人,告訴沈暮白。

“姑娘,我們的田地收獲頗豐,全部上交,但等征收發放時,卻被告知今年顆粒無收,家中小兒、老娘皆因饑餓沒了。這樣的年景,我不知如何一個人熬過去。求求你幫忙問問大人們,若有安樂藥一死,我倒也解脫,說不定還能重新投胎個好人家、好世道!”

“怎麼會這樣!”沈暮白激動不已,這些個貪官汙吏,“您彆急,先把毒解了。都會越來越好的,我要回去稟報這種事情!豈有此理!”

中毒的老伯已經病痛纏身,卻忙勸住沈暮白,“彆,姑娘!沒用的。”

他擺擺手,應該是嘗試過很多次,無果。他反過來擔心沈暮白直言,會被壞人利用。

“姑娘你當故事聽聽便好。你太過良善,我怕你諫言不成,反而被汙蔑呀,不值當。”

沈暮白訝異老伯如此,定是受過太多不公所致,在她和父皇看不到的令國土地上,藏汙納垢,數不勝數!

和長保縣同樣的事情,不知每日要在各地發生多少起,想想都後怕,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老伯旁邊挨著一個婦人,雖然不認得老伯和沈暮白,也想插話進來,她流著淚訴苦。

“我是從彆的縣,被賣來這裡的。所幸被我丈夫所救,但他又在此次抵抗努兵的戰場上喪命。家裡隻剩下我一個。”

聞所未聞,沈暮白咬牙切齒,在令國山河下已算是長治久安,眼皮子底下都有這樣的垃圾。

“什麼世道了,還有買賣婦女!這些人就該下地獄!”

沈暮白的視線聚焦在婦人隆起的肚子上,她……

婦人好奇問道,“姑娘看你的模樣,應該是大城市來的吧?”

“是的,長業。”

沈暮白如實以告,誠摯地點點頭。

“我說呢,怪不得!姑娘一看衣著,就像是好人家出身的。長驅不比長業,這裡可供女子謀生的職業很少,除了那些風塵場所……在丈夫殉國後,我發現我懷了遺腹子,但我沒有謀生之道,沒有糧食,每天隻能靠乞討為生。”

婦人說著摸摸自己的肚子。

沈暮白眼睛發酸,怎麼會這樣,她印象裡的令國歌舞升平。現在想來,不過是自己何不食肉糜!

沈暮白聽著這些傾訴,憤怒與悲痛交織。她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不僅救不了何藍,也無法及時改變這些令國百姓的困境。

她深知,這些問題不僅是戰爭、災害帶來的,更是官吏係統紊亂、管理不善的必然後果!

實話實話,沈暮白原先已經對皇位有所退卻,想著做個遊戲人間的閒散公主也好。

友情、愛情、親情,隨著權謀的漩渦,無一都被卷了進去,連父親的愛都不再純粹。她擅長用權術、用計謀,但同時對這些也厭惡至極,鬥爭糾纏已讓她心生倦怠。

可在長驅醫官集散點的當下,自己像是又可以了!

皇太女、女皇……

她的初心,始終都是黎明天下啊,若能用自己的權力,幫到一點、改變一些,已經心滿意足。

連續熬了好幾個時辰,沈暮白想著能多了解一些民情也好。

就這樣不吃不喝,她的身體終於撐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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