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帕神情緊張,伸手就要上前阻止何藍,不能由她繼續這樣自殘的行為!
“彆過來!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往此處刺上一刀!”
何藍仰著雪白一片的脖頸,她雖身處努兵大本營,為弱勢群體,但她硬是端出了強有力的氣勢來。
滅誌氣,長彆人威風的糊塗事情,她何藍乾不出來!
即使身處困境,也低不下半點令國人,生來就有的清高與昂揚。
無意間,露出那粒牽動著千裡姻緣的紅痣,阿帕看得明澈。
何藍無法輕易將自己交付於阿帕,她不能憑信他。如此之舉,也實屬走投無路的不得已!若阿帕根本不將自己己當人,那也不過是黔驢技窮、惹人恥笑的把戲了。都將“死”搬出來了,何藍後頭再也沒有大招了。
而何藍這樣以性命相逼,是想最後賭一賭。
如果阿帕還顧念一絲情份,停止最後投擲毒蠍的敢死行動,或許有機會,自己能救長驅城無辜百姓於即將到來的水火之中。
但是,人上人的努兵首領阿帕會因多年前的點滴善意,僅為了紅顏一笑而戲諸侯嗎?!畢竟他已不是多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是的少年了……
怕是連最後殘存的那些情誼,都在這幾日裡,隨風淡去。
對於何藍的威脅,阿帕置若罔聞,又進一步要去奪何藍緊緊定在手掌之中的小毛刀。
“聽我的,先放下好嗎?無論如何,沒有必要用你的生命來換。”
阿帕眼神淩厲之中又飽含堅毅,何藍沒有想到他如此耐心,想要勸說自己放下利器。她明明是在脅迫他啊!
兩人對看的眼神交疊著,滿是不解與疑惑。不同的文化淵源與生活背景,他們都沒有感化對方,站在自己角度想問題的十足把握。
既已愛上了令國人,阿帕很久之前就做好了有這一天到來的準備。兩國之前的愛恨交織,豈是幾句話就能掰扯清楚?
阿帕沒有猜度到的,是何藍對令國如此忠心不二,他無法想象沈暮白對她能有多好?屈居人下的日子他自己早就過夠了,何藍為何三番四次惦念著那個四肢勤於腦子的刁蠻公主?
現下不是他與何藍你來我往的好時間,他要儘快說服何藍,讓何藍不要再這樣下去!
何藍割的是她的肌膚血肉,剜的卻是自己的心……
其實,阿帕已不在意令國與否,橫豎帶不走這裡的一針一線。
他決心帶著何藍離開,回到自己的家鄉,休養生息、重整旗鼓,最好能多生些兒女們,但很明顯的是,何藍並不願意輕易妥協。
她假設的“心甘情願”是以他放了令國百姓為必要前提的。
阿帕又再進了一步,何藍在幄帳中退無可退了,臉無懼色,又朝自己脖頸劃拉了一刀。
霎時間,兩條血痕交錯著,可怖地往她衣衫上滴血。
如此景象,阿帕知道了不可再逼她!眼跳心驚的阿帕,連忙匆匆就卸下身上所有武器,雙手舉起告訴何藍,他沒有半分要傷害她的意思。
“不要誤會!我什麼都不會做。你看,我現下手無寸鐵。你該相信我了?“
阿帕又急忙補充,“求求你!算我求你了,不要傷害你自己好嗎?”
何藍明顯怔了怔。
辣手摧花、罪該萬死的阿帕,連哈拉武器都可以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製造出來,根本不將百姓性命放在眼裡的暴虐之徒!竟然因為自己威脅自戕,如此卑躬屈膝,一副心膽皆碎的模樣。
她原來可以如此輕易拿捏麵前這個男子。
“我自願和你回去!我……對你誠然有好感,也不排除與你結為夫妻。”
何藍雖知道自己在說謊,但極其平穩,毫無破綻的聲音,她的眸子裡有不容置疑的堅定,手中的小毛刀還沒有絲毫要放下的意思,小毛刀鋒利的刀刃像是一道刺眼的有害光線,不斷刺入阿帕的視線。
“但,你必須帶著所有人一起走!當著我的麵解散敢死隊,並且起毒誓,如若失言,你就碎屍萬段!”
這麼狠?
阿帕知道何藍決心已下,他挺俊的眉峰上揚,心中已然不悅,但沒有半分要責怪遷怒何藍的念頭。
她像是他顛沛流離的人生中,一葉能夠載他遊向理想彼岸的小舟,他絕不會去覆滅這樣的美好。
“何藍,現下不是談條件的時候。請你先放下刀好嗎?為了無關緊要的那些人,犧牲你自己,我無法理解!”
硬漢阿帕低著身段、軟著音調,繼續想要勸何藍先坐下來。
何藍眼神一變!從堅定轉變為憤怒,實則她慌了神,阿帕雖對自己循循善誘,但半天都沒有答應的跡象。
她怕敢死隊就要出發了,自己還來得及阻攔嗎?
對於阿帕的回答,她揮動著小毛刀,讓阿帕脊背發涼。
他們令國女子,都是如此的嗎!
“無關緊要?!”
何藍冷哼出聲,這次的刀尖直指她自己的喉頭。
“長公主和令國對我來說,比你所能理解的任何東西都重要!我不會讓你傷害長驅城百姓半分!如果你執意,那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眼見下一秒,何藍可能就要血濺當場。阿帕似乎能看到何藍脖頸的鮮血瞬間湧出,成片地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染紅了幄帳的地。
他決不允許這樣慘劇的發生!他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重重一擊,於是阿帕馬上朝著幄帳外,高聲下令。
“聽我命令,敢死行動取消!所有人即刻收拾行囊,回家!”
何藍還不相信,直到看到有不同隊伍的將領紛紛來幄帳內複命。
“我可以相信你嗎,阿帕?”
何藍沒有了剛才的決絕。
“我想,你也隻能相信我了。
”阿帕滿眼疼惜,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何藍有所鬆懈下來的手。
終於,小毛刀輕輕地如一根羽毛,掉落在幄帳鋪滿厚毯的地上。
握著何藍冰涼小手的阿帕,也在輕輕顫抖著,他感受到何藍的脈搏在他的指尖跳動。
她還活生生的陪著他,那就夠了。
何藍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帕,眼底複雜的情緒湧上。“謝謝你,阿帕。”
阿帕沒有說話,隻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後領著她上了他的寶宵馬,帶著浩浩蕩蕩的大部隊遠離令國,向著他的家鄉進發。
暮色蒼茫中,他們的隊伍如一條玄青長蛇,在回到令國山河土地的反方向,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
何藍的後背貼著阿帕的厚實胸膛,心情已不是“五味雜陳”可以描述的。
和城門那次不同,彼時她或多或少還帶著能夠回家的希冀。
可是這次的分彆,何藍深深明白,這將真正意味著永遠的訣彆。
她沒有什麼可以囑咐的了,隻希望長公主一定要照料好自己,莫要為自己傷心了。
永彆了!
經此一彆,便可能沒有來日了。
阿帕用餘光看著何藍的後腦勺,他無需看向她的正臉,也能知道她此時的淚流滿麵。
他依然目視前方,輕聲說道。
“陸寧安沒有死。”
沉浸在波濤洶湧的淚水之中的何藍聽到這句話,猛地一怔,難以言喻。
她不想阿帕聽到自己的哭腔,用袖口撫平了逐漸因為眼淚而模糊的視線,停頓了一會兒再道。
“你說的是真的?!”
阿帕回道,“是真的,我沒有騙你,他現下應該回到長驅城,已然安全了。我在手下麵前說那些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我不會徇私舞弊。”
“他還讓我帶句口信給你,聚散終有時,但相信終有重逢,勿念。盧安。”
何藍方才平穩的心緒又迎來一陣極大的波動,她的眼眶濕潤不已,有什麼東西湧起著,就要奪眶而出。
盧安是陸寧安的字。
若不是真的,那以陸寧安作為侍衛長的專業素養,斷不會輕易告訴阿帕。
她亦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帕竟然會為了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當真為了自己,如此溫柔嗎?
阿帕一行,沒有回頭。
他們繼續策馬前行。
在長驅城內,繁忙的醫官集散點,人群洶湧。
沈暮白三令五申,要大家保持安全距離,但無奈中毒者太多,與預想的井然有序,還是相差甚遠。
除了兩位都指揮使,殿前司都指揮使袁望風、步軍司都指揮使曹仲伯沒有回來,依然在駐紮,沈暮白和陳晞與幾位大人們全部集合在醫官集散點,緊張地指揮救治工作。
就在此時,一名幫忙救治的兵士突然暈倒,發出聲響!
眾人回頭,中毒兵士估計是硬撐許久,沒有發現自己身體的異樣。
“向大人,快幫忙看看!”
沈暮白焦急地問醫官向伯。
她看向向伯愈發衰老的麵部,向伯搖頭歎息,“哎!這批毒蠍子,毒性很強,但幸好傳染性不高。若能及時救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沈暮白點點頭,堅定地說。
“無論如何,請醫官大人們都要儘全力救治百姓和兵士們!”
很快,陳晞手搖著輪椅趕到。
他傳來不妙的消息,集散點的兵士們已經統計好,截至目前,已有上千名百姓中毒,其中百名出現嚴重的潰爛情況,痛苦不堪,而其中有八十餘人已經沒了呼吸,計入死亡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