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愈加複雜,沈暮白對於藺閱的心性無比了解。
藺閱為情愛蒙蔽做出衝動之舉有可能,但尚且犯不著欺騙自己。
隻身闖入軍營,這可是掉腦袋的巨大代價!
眼下,副指揮使和都虞候的手下都不可再信,貓膩可能就藏在搜查的少數人當中;又或者藏毒者貼身攜帶毒物,畢竟小小幾片就可取人性命,那隻能待全體士兵們輪流去澡房時再派人進行蹲守;更差的一種情況,如果鉤吻的情報從開始便是對方設置的倒鉤,那對方到底想做什麼呢?
何藍看到沈暮白臉色煞白,搶先將沈暮白內心所想,講出了一半。
“殿下,不如差遣一個生麵孔可靠的,在今日澡房當值?方便搜查兵士們脫下的上衣和下裳,定有所收獲!”
正在聽訓的第五營兵士們還在不遠處,沈暮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向何藍道。
“還要幫我辦件事,速去!加急書信,讓陸寧安辦。”
沈暮白牽起何藍的左手,不待停留和猶豫,立馬用自己的食指在何藍的掌心處,寫下了兩個字,頓了頓,再寫下了兩字,然後順勢將何藍的拳頭握住。
“殿下…這…”,看清四字筆畫的何藍不知如何是好。
何藍心下一驚,她還是不太明白皇太女的下一步。
“照吾說的做就行,彆多問!”
沈暮白沒有信心是否能搜查出毒物和可疑之人,而關押在牢獄中的女子身份藏匿不了多久,風聲定會走漏,隻能先行一步排兵布道。
她又道,“還有!藺閱那邊,我們不宜再露麵。你找個生麵孔去打點好,繞過一眾將領,直接找到獄卒。牢獄裡最易得鼠疫,也提醒著讓他們上心點。”
“是!”何藍應聲道。
何藍想著殿下吩咐下來,今夜前要安排好的事情繁多,火急火燎就準備馬上安排下去。
宛如一切都沒有發生,沈暮白又帶上了微笑,悄無聲息回到第五營原先的隊列中。
第五營的士兵們開始了扛鼎的訓練,“都給我發力發對了!咬緊牙關!”
在教官的訓斥下,汗水浸透了大家身著的戎裝。
第五營的氛圍還是較為安定團結,都默默照著教官的指令在重複練習。
無人敢妄自非議,紀律嚴明。
也興許是沈暮白身在此營,大家對於她的殘忍不仁有所耳聞。
沈暮白自己最痛恨鑽懶幫閒、懈怠之人,特彆是為朝廷效力的。
太陽逐漸西斜,士兵們正精疲力竭地想鬆快鬆快,沈暮白在第五營裡來回穿梭視察,大家手上的動作不敢有所怠慢,畢竟適時地裝模作樣也需要。
來到謝勉身側的沈暮白,看到謝勉解下扣在衣服上的汗巾,正欲擦拭額頭處的汗滴,便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謝卿,今日辛苦了!”
謝勉轉頭望見比他矮一個頭的沈暮白,依舊是溫文爾雅道,“謝殿下關懷!微臣實話實話,確實有些乏了。編撰經解、寫詩作畫是微臣拿手,舉鼎弄刀這些還真的不擅長。”
有著天下布武思想的沈暮白,雖然她堅持以武力平天下為其路線。
儘管如此,沈暮白對於有著文人風骨氣節的謝勉,無比崇拜欣賞。對自己而言,謝勉就如日月高懸於朗朗乾坤。
扛鼎對於自小習武的沈暮白,自然不在話下,身為女子,她亦能完成與男子一樣的重量。
沈暮白眉歡眼笑,和謝勉在同一營中,兩人接觸的機會想來也會頻密得很。
“吾就隻懂武不懂文,近來也想修習儒學,還要謝卿多多指點。”
“不敢當!哪敢指點殿下,微臣隻不過略通些許罷了。”謝勉善氣迎人,感到自己語氣過於客氣,將皇太女拒之門外有所不妥,又補充道,“殿下想學,微臣都在,隨時的事情!”
聽到謝勉答複後的沈暮白笑盈盈的,雙眼呈現月牙形,總認為謝勉對自己是不同旁人的。
似生長在冰山上的高嶺之花政國世子屠琪霖,適時開口。
“微臣早就聽聞皇太女身手非凡,若臣等能有幸一窺,實在榮幸至極!”
屠琪霖既厭惡奉承諂媚,又無意皇太女夫婿之位,但人情世故他是懂得的。
沈暮白正缺一個在謝勉麵前表現的契機,若她本人提出太過生硬。
現下這等要求由並不熟識的屠琪霖,她也假作一番盛情不好退卻。
第五營眾兵士們圍觀,沈暮白徑直挑選了一件看著趁手的青銅鼎,百餘斤的份量。
大家夥眼瞧著身著戎裝的皇太女卻有英姿,但身形還是如普通女子一般,是瘦削窈窕的,怎麼看著也不像是力能扛鼎的。
回歸負重的本質,沈暮白深知抓鼎的成敗在於力量和技巧,缺一不可。
沈暮白在扛起鼎時呼氣,丹田使力,保持自己姿勢的牢固。
中路是她的弱勢,腹部欠缺,更加依賴的是股四頭和背闊肌的出力。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雙手將鼎高舉過頭,訓練場上爆發了陣陣的歡呼。
沈暮白在穩步放下青銅鼎時,深深吸氣,看到人群中的謝勉也笑著鼓掌。
下一秒,沈暮白有些憂心忡忡。
患得患失的原因是回想到陳晞說過的話,謝勉可能並不喜歡她這般舞刀弄槍的女子。
她這下著急表現還不一定是好事。
“殿下好氣力!”謝勉真誠道。
沈暮白還沒想好要如何將自己定位,才好博得謝勉的心,隻好以笑回應。
謝勉看四下人少,便又向沈暮白道,“微臣見晞皇子住處寒陋,實在住不得,便邀請他同住。殿下,不會嫌我此舉多事吧?”
“怎麼會呢?謝卿善心,這步軍營是要好好整治!連皇子的幄帳都安排不妥!吾的皇弟便要費心謝卿照拂了!”
沈暮白注意到謝勉看著自己的眼睛,違心的話就從自己口中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
她還能說什麼呢?和陳晞母子的這些溝壑,實屬家醜不可外揚,沒必要向謝勉一一道來。
步軍營軍醫處。
將梁辛送至後,陳晞並未抽身離開,總覺得不怎麼踏實。
隨行醫官乃太醫院派遣,在軍營中設置專門場所,負責施救傷病士卒。
梁辛乃順國世子,醫官們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躺平的梁辛口吐白沫、氣息困難,雙眼無力睜開,還含含糊糊地吐字。
陳晞湊近梁辛的雙唇處,聽到不清晰的話語,“喉…嚨…好…痛…”
“向大人,梁世子說他還咽喉灼痛,是否為中毒征兆?”
陳晞向為首的醫官向伯急忙道。
“殿下,可初步判定梁世子應為中毒,但梁世子尚在昏迷,此等症狀有上百種毒物可致,老朽無法最終判定具體是什麼毒物。”
誠然軍營中對士兵將領們其中一人單獨下毒,目標太大,實施困難。
“救人要緊!判斷不著急下。”
陳晞焦灼道。
如果是劇毒之物,要不了一個時辰,梁辛便可斃命。
向伯一刻不敢耽誤,招呼旁邊的副手醫官們,“備碳灰、堿水,讓梁世子能將吞服的毒物吐出,能吐多少是多少!”
“還有金銀花、荔枝蒂、甘草、和綠豆快速煎煮,照顧梁世子吐後服下!”,向伯又吩咐其餘人等煎服通用的解藥。
軍營中有人投毒,事關重大,又是性命攸關,陳晞和向伯敦勸道。
“向大人,吾認為此事必須立馬稟報步軍司都指揮使曹將軍!”
向伯知道陳晞此番建議是真心誠意,但他區區醫官擔不起這樣的後果,並拉著陳晞。
“老朽認為,殿下還是優先稟告皇太女更為妥當,這等大事不可耽擱!如我們知情不報,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陳晞斟酌著向伯的話也有理,“那就勞煩向大人向皇太女儘快稟告。”
“這…”向伯原本將皮球已然扔給了陳晞,沒想到燙手的山芋又回到自己手上。
陳晞斷不會輕易讓旁人利用了去。
茲事體大,他與沈暮白正麵交鋒,又不知沈暮白將如何抹黑自己,誇大其詞。
他冷峻道,“向大人,這是吾的命令。不是在請示。”
除了陳晞陪著中毒的梁辛,上上下下的醫館眾人都忙著照料這位來自順國的世子。
硬著頭皮,向伯起身就從軍醫處向沈暮白的幄帳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