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當天一大早,趙衻就被奶娘繡瑛從床上薅了起來。
趙衻看著微微亮的天色,有點無奈。
“宴會不是巳時才開始嗎,我要起這麼早?”
繡瑛不搭理他的抱怨,指正道:“殿下,您現在應該自稱本王。”
“在奶娘麵前,不必如此。”
“您要有王爺的威嚴才是,從今日起,您就要參政了,可不能馬虎。”
“好好好,本王知道了。”
趙衻也懶得辯駁什麼,安安心心的當起了衣架子,任由奶娘裝扮,換了好幾套衣服之後,終於選定了一套,還有一大堆的配飾。
奶娘看著身長玉立的趙衻,滿意的點了點頭。
“殿下就穿這套,定能迷倒宴會上的小娘子。”
奶娘仿佛看見了趙衻成親的場景,連下一代長什麼樣都幻想了一遍,一臉姨母笑。
早膳隨便吃了一點,還沒有吃完,就有人來報,楊家三郎來了。
楊文光,字仲容,所以很顯然,他很對標的就是北宋名將之一的楊文廣,早年就被趙衻叫進了宮作伴讀,可謂趙衻真正的鐵杆支持者。
時隔四年後再見,不等趙衻開口,楊文光便先抱怨起來:“殿下,你也太不地道了,偷溜出京,去邊境揍定難軍竟然不叫上我,你知道我這四年是怎麼過的嗎?”
“我如果叫上你,你信不信你爹你娘能來邊關把你腿打斷,我都是為了你好。”
楊文光一下變得有些傷感起來:“爹他去年過世了。”
趙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說起來你現在不是在丁憂期嗎,怎麼能去參加賞花宴?”
“母親得知娘娘要舉辦賞花宴,特意去求的恩旨。”
“那晚上一起喝一杯,四年沒回京,也不知道東京城裡有什麼有名的地方,地點你定,消費算我的。”
“那就多謝殿下了。”
兩人一路閒聊著往皇宮趕,臨近宮門,來參加宴會的馬車也越來越多,來到把守皇城的侍衛麵前,劉晟拿著令牌往侍衛眼前一晃,馬車便直接進了皇宮。
眾所周知,宮外的人進宮,一般情況下隻能步行,除了朝堂六部以上的高官,或者品級高的誥命夫人,有禦賜的轎子可以坐,其他人隻能步行,所以看到這一幕後,周圍不少夫人少爺小姐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這是誰家的馬車,竟然能直接進皇宮?”
“沒看見車上的標記麼,那是韓王殿下,官家給韓王的特權。”
“官家當真是偏愛韓王殿下啊。”
“已經讓韓王殿下參政了,這點特權算什麼。”
“……”
參加宴會的大臣權貴在宮門口便與家人分開,前往文德殿商討政事,然後就各自回各自的衙門辦差,最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就是大臣們這邊的流程,而那些夫人們則是帶著未婚兒女,去需雲殿拜見皇後和幾位高位妃嬪,之後諸位夫人留在需雲殿跟皇後和嬪妃們聊天看歌舞表演之類。
至於各家未婚的子女,則會安排到禦花園,等年輕人們賞花結束之後,大家還會去升平樓吃頓飯,才代表賞花宴正式宣布結束。
今日來參加賞花宴的人不少,幾乎整個東京叫得上名號,有資格入宮的貴婦集團都出動了。
畢竟眼下大宋朝堂的情形,傻子都能看出來。
官家隻有兩子,一個已經十八的趙衻,一個才六歲的趙禎。
雖說趙禎前腳才被封王,頗受官家喜愛,但趙衻的受寵程度……隻能說隻高不低。
而且趙禎年紀還小,母族勢力強過沒有任何支持的趙衻,可架不住趙衻早早拜了柯政為師,獲得了不少官員的支持,哪怕隻是地方上的官員,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再加上武官集團支持,其背後勢力,彆說才屁大一點的趙禎,就是當今官家都感受到了威脅。
趙衻和趙禎之間,根本沒有比較的可能性。
可以說,隻要不出意外,過不了兩年,趙衻便會從參政皇子晉升為太子,然後克繼大統。
若是自家女兒能被瞧上,那就是妥妥太子妃,甚至是皇後。
退一萬步說,再不濟也是親王妃啊。
趙衻和楊文光並未第一時間去賞花宴,而是先去了文德殿參政。
說是參政,其實就是走個過場,隻不過提了幾條建議試探,就遭到不少人反對,趙恒的臉色也有些難看。
於是,剛到巳時,就把趙衻打發去了賞花宴。
等到趙衻帶著楊文光來到需雲殿,諸位命婦就開始誇讚起來,什麼一表人才、儀表堂堂、玉樹臨風、龍章鳳姿的……好話不要錢的往趙衻身上砸。
最後還是劉婉開口,才止住了大家的勢頭。
“好了,你們再誇下去,兩個孩子都要走不動道了。
衻兒、仲容,你們先去青竹苑吧,各家子弟都在那等著你們。”
“兒臣告退。”
一行人從需雲殿剛來到青竹苑門口,就見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的小跑出來,臉上還帶著焦急之色。
迎麵撞上趙衻,沒等隨行的太監嗬斥,趙衻便開口道:“何事如此慌張?”
小太監嚇了一跳,趕忙跪了下來。
“奴……奴婢,見過韓王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趙衻擺擺手:“裡麵發生了什麼事?”
“裡麵打起來了。”
“誰敢在宮裡如此放肆?”楊文光好奇道。
“這……很多人,裡麵都打成一鍋粥了,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小太監急得不行,想要讓趙衻進去主持大局。
哪知趙衻卻搖了搖頭,笑道:“不急,讓裡麵再打一會兒,也不差這麼點時間,先說說怎麼回事?”
趙衻不慌不忙,其他人也不著急,楊文光更是一副準備聽故事的模樣。
隻有小太監一個人在那乾著急,但著急也沒用,他一個小太監做不了主子的主,隻能簡明要駭的講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發展經過。
大概一刻鐘前。
青竹苑內還是一派祥和,那些個衙內還記得這是皇宮,行事還是很克製的,就算碰見平日裡的死對頭,也是言語上相互嘲諷,不痛不癢。
畢竟在進宮之前,長輩們就三令五申,讓他們謹言慎行,好好表現。
青竹苑內設置了許多玩樂的項目,如捶丸、投壺、射箭、彈子兒等等,當然琴棋書畫之類的項目也不少。
也算是分區明確,想玩的去玩,想表現的就去展現自己的才藝。
玩,什麼時候都能玩。
但展現才藝的機會卻不多,至少能在宮裡展現才藝的機會不多。
更重要的是,如果讓長輩知道他們進宮隻顧著玩,回家免不了一頓收拾。
秉承著這個想法,眾人紛紛去往才藝去,彈琴下棋,吟詩作對,寫字作畫等等。
反正總有一個他們學過,能展現他們的才華的項目。
都不行的自然也有,要不然東京城中哪來的那麼多紈絝子弟。
不過該裝的時候還是要裝一下的,那些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自然也就跟著去了,整個遊玩區冷冷清清,一個人影也沒有。
“挺好的啊,後麵怎麼打起來了?”
楊文光荷包裡常備著瓜子,這是從小跟著趙衻學來的,現在正好用上,還分給了隨行的太監和劉晟一些,幾人就在青竹苑門口嗑著瓜子,聽小太監講故事。
小太監苦著一張臉,對於這趙衻和楊文光已經不抱希望了。
“後來安平郡王不耐煩,想要去射箭,就拉著誌同道合的幾個好友一起去射箭。”
誌同道合?
直白來說,就是一樣不學無術的,在才藝區混不下去了。
“然後呢?”楊文光催著他繼續往下講,還十分爽利的給了他一份賞錢。
小太監哭笑不得,這是把他當說書的了啊。
不著痕跡地掂量了下荷包的重量,小太監突然覺得當說書的也不是不行,心裡樂開了花。
一掃方才苦相,喜笑顏開的跟幾人手舞足蹈、深情並茂的講述起剛剛發生的事情。
聽完之後,趙衻總結了一下。
一句話,嘴賤惹的禍。
安平郡王幾人去遊樂區裡玩的很儘心,可能笑得太大聲了,引起了正在作詩的禮部王尚書家的公子注意,這位王公子就把安平郡王一行人寫進詩裡嘲諷了一番。
寫的還挺好,挺有文采,一下子在才藝區傳揚開來,然後傳到了安平郡王一行人耳朵裡。
不學無術的安平郡王也聽不懂這是嘲諷他們,平安無事的度過了一段時間,但那麼多人,那麼多張嘴,事情敗露自然也是遲早的事。
於是,雙方打了起來。
“本來好好的,大家相安無事,王家那小子卻偏偏寫詩嘲諷安平郡王,他不是在找打,是在找死啊。”楊文光幸災樂禍道。
對於王家的王淵錦,他也不爽很久了,隻是王家乃文官集團中堅,楊文光對他的態度,一直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沒辦法,他們楊家是真沒法子在文人身上討到便宜。
再說安平郡王,十足的紈絝,不招惹人待見,再加上他是太祖一脈,地位自然也就不高。
可地位再怎麼不高,那也是皇族中人,所以楊文光才會有找死一說。
當然,楊文光也很清楚,以王家的能量,隻是寫詩嘲諷下安平郡王,還不至於死那麼誇張。
畢竟文官集團,噴皇帝的都不少,噴一個安平郡王算不了什麼。
不過,挨頓打是肯定的。
王淵錦那個文弱書生,就不可能是安平郡王的對手。
“走吧,咱們也該進去了。”趙衻站起身,準備進去製止這場鬥毆。
青竹苑內,中心處圍了一圈的人,裡麵就是安平郡王和王淵錦兩幫人,王淵錦一方顯然打不過安平郡王幾人,就算人數較多,此時依然在被動挨打。
外麵的人嘴裡喊著彆打了彆打了,眼裡卻充滿了看好戲的意味,心裡怕是覺得他們打的還不夠狠,畢竟這些人都是武官集團的子弟,對於文官集團的子弟已經看不爽很久了。
楊文光的一個哥哥也在人群之中,正在跟曹家六郎點評安平郡王的出手。
“這拳力道不夠狠。”
“嗯,這個時候應該出腿,對,踹開他……踢,出拳……”
正當兩人小聲說著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道洪亮的聲音。
“都住手,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這話傳遍全場,讓在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場中間打架的兩幫人也停了下來。
安平郡王臉色鐵青,環顧四周,氣的大吼:“誰?誰說的,給老子站出來。”
楊二郎和曹六郎對視一眼,都有些發懵,到底哪位勇士把他們心裡話說出來了。
兩人轉頭看去,當即行禮喊道:“末將見過韓王殿下。”
聽到這話,在場其他人也紛紛醒悟:“微臣(學生)見過韓王殿下。”
自稱學生的是在國子監讀書的,自稱微臣的是家裡安排了職務的,就像楊二郎和曹六郎自稱末將一樣。
此時,安平郡王有點尷尬。
他發誓,剛剛隻是順嘴說了“老子”二字,這要是讓他爹娘和大哥知道,高低得挨三頓打。
然而看了眼現場的人,他心下絕望,這根本封不了口啊。
眾人行禮過後,便讓出了一條道路,趙衻走到安平郡王麵前,笑嗬嗬道:“堂弟剛剛是在跟誰說話?”
安平郡王訕訕地指著王淵錦:“我剛剛是在跟這姓王的小子說話。”
“嗯,那是本王誤會了,本王還以為堂弟是對本王說的呢?”
“怎麼會,不可能!”
趙衻一笑,上前附耳道:“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點,還有以後少在東京城亂混,不然你是知道我脾氣的。”
安平郡王可太知道了,尤其是他們這些與趙衻年紀相仿的堂兄弟,說是被趙衻給打大的也不為過。
那些手段……
安平郡王倒吸了一口涼氣:“多謝堂弟,我發誓,我從來沒欺負過普通人。”
“客氣,都是一家人。”趙衻一笑,轉頭看了眼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王淵錦:“堂弟啊,打人不打臉,你怎麼還打人家臉呢?”
聽到這語氣,安平郡王不僅知道趙衻放過自己了,還知道趙衻對王家那小子也不爽,再加上本來也氣的不行,自然要趕緊告狀。
“堂兄,你不知道,本來我跟這孫子井水不犯河水,各玩各的,誰知道這孫子竟然寫詩嘲諷我等,我氣不過,便找他理論,誰知這孫子還敢嘴硬,一生氣就……打了他兩下。”
王淵錦也知道此事自己理虧,可是被打了一頓後,心裡也很惱火,尤其是現在被打得鼻青臉腫,有礙觀瞻。
“啟稟殿下,此事是在下理虧,但在下也跟安平郡王道過歉,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安平郡王卻根本不聽,直接就動手了。”
趙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堂弟,氣消了嗎?”
此話一出,王淵錦頓感不妙。
啥意思,安平郡王要是沒消氣,還要再打自己一頓不成?
周圍的人同情的看著王淵錦,這是遇見了一個護短的啊。
不過誰讓人家是皇子,還是參政皇子呢。
挨打也是白挨。
看來以後得小心些了,千萬不要嘴賤。
安平郡王看著鼻青臉腫的王淵錦,心裡的氣也消了不少,想著大不了出宮後再機會套他麻袋,在宮裡還是收斂一點。
於是,他點頭道:“消了。”
趙衻也不勉強,光明正大揍人的機會他給了,既然選擇不要,那就算了。
“既然如此,王衙內,你給安平郡王鄭重的道個歉,此事就算了結了。”
王淵錦都還沒說話,一個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便氣憤道:“殿下,是安平郡王打了我們。”
“嗯?”趙衻扭頭看過去:“你是哪家公子?”
“在下蕭謂,家父蘇州知州,平江軍節度使。”
趙衻轉頭,楊文光了然,當即給出了答案。
“是蕭欽言。”
趙衻恍然:“哦,原來是蕭相家的公子,那你又要如何?”
蕭謂愣住了。
因為他沒有想要如何,隻是覺得他們挨了打還要道歉,實在……太欺負人了!
蕭謂不說話,另一個挨打的人卻站了出來,一臉委屈道:“殿下,安平郡王將我等打成這樣,必須重……賠錢。”
發現趙衻眼神不對勁,他趕忙改了口。
“那你們要多少?”
“至少一萬兩。”
“嗯,一萬兩也不多。”趙衻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看向領頭的王淵錦:“王公子,你聽見了,一萬兩。”
王淵錦不傻,自然明白趙衻的意思,心裡也十分不服,可形勢比人強,他也隻能憋屈的認下此事。
“是殿下,三日之內,在下會給安平郡王送去。”
“不錯,本王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趙衻一笑,招呼道:“眼下時辰也不早了,都去禦花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