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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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火堆前,周一仙問許知秋

“差不多明天下午,咱們就能到青雲了,到時你打算怎麼辦?”

幾人歇腳的是城外的一間破廟,由於河陽城關已閉,隻得明日一早進城。

反正到了這裡,合歡那幫人也不敢跟來了,他倒也不著急了。

“先說好,老夫我是鐵定不會跟你上山去的。”

一提到青雲,周一仙就一臉彆扭。

許知秋聞言揶揄,

“怎麼?抹不開臉啊?”

“哼,老夫何等輩分?你當我是去討飯的窮親戚?”周一仙把手往前胸一揣,“也彆說我高攀,青雲那幫子晚輩就算跪在我麵前,老夫還不一定認哩!”

許知秋曉得這老頭的彆扭,也沒多勸。

其實本來他是想托一托周一仙這層關係的,畢竟同宗共祖的,到時候也好說話不是?

但後來他也想通了,青雲門名門正派,口碑在外。

放著陸雪琪這麼一個身世孤苦,又天資絕頂的苗子,沒理由不收下。

也就讓他打消了走後門這條路子。

瞥了一眼旁邊,陸雪琪背身躺著,應是已經睡去了。

想到這一路上種種艱難,不由得一陣輕鬆感油然而生。

“陸大嫂啊。”

許知秋仰天長籲,望著北方的夜空繁星,張開雙臂,

“我滴任務,完成啦。”

周一仙嗤笑一聲,也不理他。

轉而給小環喂著白日裡道邊農戶家討來的羊奶,但小娃兒總不安分,小嘴扁扁著,遲遲喂不進去。

直到許知秋接過,嗬斥了兩聲,小環立刻不皮了,老老實實喝奶。

周一仙看的好笑,自家孫女平日可難伺候,唯獨在他手裡服服帖帖。

忽的想起一事,

“誒小子,青雲門戶雖大,卻也沒有帶藝投師的忌諱,要不你送完這丫頭,自己也順道拜入青雲唄?”

此話一出,沒人注意到火光下,陸雪琪的影子動了動。

周一仙說著指向許知秋的下丹田,

“青雲高人眾多,定能解了你體內合歡聖火之厄,就算不能,日後有青雲護持,你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確實,大樹底下好乘涼。”許知秋搖了搖頭,“可我有門戶了。”

“啥門戶比得上青雲門啊?都落難到這個份兒上了,良禽擇木而棲不懂麼?”

周一仙說著麵露古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老夫我自視見多識廣,可你這一身手段卻是讓我的眼界捉襟見肘,小子……”

他挪了挪屁股,湊過來一臉認真,

“咱們也算老相識了,能否告訴我,你到底是哪家的跟腳?”

“說了您也沒聽過。”

許知秋打著哈哈,妄圖搪塞過去。

可周一仙隨後的話像釘釘子一樣精準,

“宗門散了?”

“……”

許知秋表情一僵,默了許久。

“……也算是吧。”眼中先是黯然,但隨即莞爾一笑,“這不正等著我日後重建呢麼。”

“你不願說也罷,但我隻是好奇……”他像老嫖客選美似的,盯著許知秋兩眼放光,“能調教出你這樣板板正正的徒弟,你師父料想也不是個凡人吧?”

一談到那個人,許知秋心裡總是欠缺幾分從容。

又是沉默良久,乾巴巴的道

“我師父他克己複禮,修持身心,向來以寬仁待人,哪怕是麵對一些有罪之人,也不乏好生之德,我差遠了。”

許知秋深陷回憶,雙眸逐漸失焦,

“大盈若衝,術道兩求……也不知我這輩子,能不能達到他老人家那個高度。”

周一仙聽完,慢慢點了點頭,隨即卻是掰起了手指頭,口中叨咕

“大盈若衝……若以卦象解之——【上九·亢龍有悔】曰聖人有龍德,上居天位,久而亢極,物極則反,故有悔也。然這一卦,在我這卻有第二種解法。”

“第二種解法?”

許知秋不懂那些雜學,疑惑的看向他。

“不明白?”見他搖頭,周一仙也不吝嗇的為他吊起了書袋子。

“龍飛到太高便會後悔,人境界太高便會顯得縹緲,一味的克己複禮,一味修持己身,最終會讓旁人不自覺的疏遠。”

“為什麼呢?因為曲高者和寡呀……”

“畢竟,靠近一個完美的神,每個凡人都會覺得自己光芒萬丈,但同時也會自慚形穢。”

“有種負重千鈞之感,最終隻能仰望……這便失去了自己的顏色。”

他拍了拍許知秋的肩頭,以提點後輩的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

“所以啊小子,要想以後活的輕鬆一點,你得像老夫我一樣,學會放肆、學會找舒坦、學會和光同塵呐!”

也不知聽進去多少,理解了多少。

許知秋愣愣的聽著他講完,隻覺得腦子裡被攪得一團漿糊。

或許同靠山村民們一樣,

模仿“某個人”,也是他身為三一門弟子,內心早已打上的思想鋼印。

但這難道是錯的麼?

……

他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忍不住問道

“誒話說,我到現在還不知你貴庚呢?”

周一仙兩手抱胸,靠在乾草垛上,

“貴庚?那可記不得嘍。”他微微一笑,有些裝比的樣子。“不過估計……怎麼也有三百多了吧?”

三百!

許知秋聽完啞然,心底止不住蹦出一個無禮的念頭。

——這老鱉

………………

次日,三人一小步入城池。

河陽城的繁榮,一時讓人眼花繚亂。

許知秋畢竟見識過高樓大廈,自然也就對此免疫了。

隻不過內心輕鬆愉悅,臉上微笑不停。

陸丫頭卻因為心事重重,顯得興致不高。

至於周一仙……

老頭大搖大擺走在街上,幾乎隔兩步就跟許知秋吹一頓牛比。

“我跟你講,河陽城最大的酒樓叫山海苑,天下聞名!老夫我可是那兒的貴賓,等會我帶你去嘗嘗滋味,保管美得你吞了舌頭。”

許知秋瞥了他一眼,“反正我兜裡沒錢,彆想讓我結賬。”

“這話說的,老夫混了這麼多年,還能請不起一頓飯錢?”

說著在兜裡懷裡幾番掏摸,老臉愈發尷尬。

許知秋不是好眼神兒瞅他。

果然,

三十秒後,周一仙嬉皮笑臉的搓著手,對許知秋道

“誒,你褡褳裡是不是還有張熊皮?咱把它拿去當鋪當嘍,湊一桌午飯可好?”

“……”

半個時辰後,

河陽城,二樓雅間。

華美裝飾的廳堂中,儘是錦衣狐裘的富貴人家。

幾人的落拓妝容,可謂是相當惹眼。

許知秋幾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檀木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八寶炒年糕、蒸鹿邑、寶塔蒸肉、清燉寐魚……

香氣撩得許知秋嘴裡哈喇子泛濫,心說遭了這麼長時間的罪,如今這一頓可算犒勞了。

正要招呼陸雪琪動筷子,周一仙早已經甩開膀子嗯造了起來。

許知秋見狀失笑,不禁也放下了體麵包袱,加入戰團。

這時,店小二走了上來,給許知秋遞了一個信封。

“客官,有人讓我把這個務必交到您手上。”

“我的?”許知秋腮幫子裡的東西還沒嚼完,“沒搞錯吧?”

“應該沒錯。”

小二交完信就下去了。

許知秋一頭霧水的拆開信封,發現裡麵除了一張紙外,還有一支金簪。

染血的金簪。

簪頭上,清晰的印著一個字。

——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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