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房間之內,仿佛連空氣都已凝固。
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窗外風聲嗚嗚而泣。
就連秦正一家三口,都六眼圓瞪,怪異地看著秦業。
“爹爹……”秦蒹葭臉色慘白:“你……你在說什麼啊……”
秦業與許長卿對視著,皆麵無表情。
“不夠?”秦業笑了笑,道:“來人,再拿五百兩……”
“不必。”
許長卿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咧嘴一笑道:“我從秦蒹葭口中得知你是真誠之人,今日見了,果真如此。”
“卸磨殺驢,真小人也。”
秦業臉色微變,卻很快恢複正常,笑道:
“倒是有幾分膽色,你以後不會是平凡之輩,隻是光憑這幾句就想娶我的女兒,還是不行,我知秦家對你有虧欠,所以你要多少補償,都可開口。”
“但終身大事,講究門當戶對,你與蒹葭注定無緣,何必強求?”
“實不相瞞,我與林家早有口頭婚約,隻是林家公子前往劍山修行數年未歸,如今回來,他們二人自當是良配。”
前麵那句話,是勸退,後麵那句,則是在用劍山劍修的身份壓人了。
許長卿冷笑道:“你可能誤會了什麼,剛才幾句,我不是要在你麵前表現,隻是單純看你不爽,所以就罵了你。”
“老實說,若不是秦蒹葭在這裡,我早就把你這個老東西打得滿地找牙了。”
“放肆!”秦朗站在旁邊,喝道:“你怎敢如此與家主說話!”
許長卿回頭,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秦朗瞳孔微縮,隻感覺一股恐怖的壓迫感,壓製在自己身上。
下一瞬。
砰!
秦朗甚至都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感覺一股巨力撞在自己臉上,頃刻間倒飛出去,狠狠摔在院外。
幾顆牙齒哢哢落地。
許長卿呼出一口氣,拍拍手,笑道:“謝了,秦兄,若不是你讓我出了這口惡氣,我怕是要把自己憋死。”
“你……”秦業臉色發青,抬起顫抖的手,指了指許長卿,卻還未說出下半句話,便急火攻心,捂著胸口狂咳不止。
秦正連忙上前幫他拍背,怒目圓瞪:“許長卿……你好大的膽子!”
“怎麼?”許長卿笑了笑,道:“你也想挨打?”
秦正頓時蔫了下去,埋頭幫自己大哥順氣。
許長卿冷笑一聲,目光最後落在秦蒹葭身上,道:“你不必難做,反正我遲早得走,剛才也說,我已沒有留在秦府的理由了。”
他停頓片刻,欲言又止,耳邊回響起今日張大人說過的話,咬牙道:
“不如咱們,一彆兩寬。”
秦蒹葭死死低著頭,拳頭攥緊,指甲嵌入血肉而不自知。
許長卿沒有回頭地走了。
“哼,走……走得好!”秦正心裡樂得開花,大聲道:“大哥你不知道,這個贅婿囂張跋扈,實在是留不得!”
“蒹葭你也是,剛才眼看著那小子在氣你爹,怎麼也不替你爹多說兩句,他大病初愈,怎麼受得了這個氣?”
“無礙……”
秦業嘴裡喘著粗氣,道:“蒹葭臉皮薄,這個惡人我來當便是,隻要能看到她與林玄成親,幸福一生,我便知足了。”
“爹。”
秦蒹葭死死地低著腦袋,攥緊裙子,手臂微微顫抖,清冷開口:
“你可記得我六歲那年的生辰?”
秦業笑了笑,“爹爹老了,記不得那麼多事情了。”
“沒關係,我記得。”
秦蒹葭道:“那天晚上很冷,爹爹給我親手做了一碗長壽麵,很暖和,很香,我很愛吃。”
“原來如此。”秦業歎了口氣,道:“這幾年我臥病在床,都沒再給你做了,你放心,等你明年生日,我一定補上。”
“爹爹,你真以為我想吃的是那碗長壽麵麼?”
秦蒹葭抬起頭,擠出一個很難看的笑容,“我可以不要什麼長壽麵,也可以不吃肉,哪怕讓我吃殘羹剩菜,我都沒問題。”
“我隻是想和您吃一頓飯而已啊……”
秦業瞳孔微微一縮,目光躲閃:“我公務繁忙,常年在外,的確忽略了你的感受……”
“你可知。”
秦蒹葭貝齒緊咬嘴唇,站起身子,道:“當年我端著那碗麵回房,半路上遇到秦朗,他趁我不注意打翻了麵,湯汁濺了我一身,他卻帶著幾個家丁,圍在我旁邊大聲嘲笑,我抓起瓦片割傷了他的手臂後逃走,躲在房間裡哭了半天,還是想吃那碗麵,但又怕驚擾了爹爹休息,第二日再去找您時,您便已經不在家中了。”
“秦朗跑到二叔那告狀,說我拿熱湯潑他,還割傷了他的手腕,二叔當即大怒,罰我兩個月禁足院中。”
越往下說,秦蒹葭語氣便越是沉重。
秦業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秦正:“此事我怎麼不知?”
秦正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您當然不知。”秦蒹葭苦笑一聲,道:“因為直到三月後您才經商回來,叔叔在您麵前說我頑皮貪玩,你便信了他的話,教訓我應該多聽長輩的話,要與家人兄弟和睦,不許多生事端。”
“當時的我,很聽您的話。”
“所以我照做了,秦朗欺我,我很少還手,二叔罰我,我便受著,逢年過節,便是您回來了,我也不敢與您說……”
秦業扭頭看向秦正,眼中含有慍怒,沉聲道:“竟還有這等事,你放心,過往種種,我以後定會補償你,秦朗還對你做過什麼?你如實道來!”
“不必了。”
秦蒹葭走出幾步,回頭麵對秦業,下跪伏地,重重磕了六個響頭。
“父親養育之恩,不孝女此生難忘,必定湧泉相報。”
“隻是這一次,我不想再聽爹爹的話。”
秦業臉色大變:“你……你要做什麼?”
秦蒹葭抬起頭,也不知是笑是哭,哽咽開口:
“我已嫁給許長卿,此生便隻嫁他一人,不會再變。”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父親趕他出去,便相當於趕我出去,方才三個響頭是為父親的養育之恩,還有三個,便是與父親告彆。”
“你……”秦業氣得站了起來,雙目瞪圓,聲音都在顫抖:林家林玄乃劍山弟子,那可是如今天下第一劍宗,你嫁給他,未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整個秦家都能攀上高枝,這等機會,彆人擠破了腦袋都求不來,你竟然不要?”
“那小子呢?他不過是個平凡武夫,若不是被逼無奈,怎會選他為贅婿,更何況未曾拜堂便不算成婚,你何必跟著那窮小子吃苦?”
秦蒹葭麵無表情,“父親身為商人,權衡利弊自是一把好手,劍山弟子身份高貴,在你眼裡我確實是高攀了他林玄,可父親怎麼不問我到底喜歡誰?”
說到這,她頓了頓,一字一句:
“我喜歡他,半點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