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清官,貪官,庸官
趙駿到壽州之後,先停了淮南西路轉運使楊日嚴以及轉運判官周陵的職務。
接著立即派遣皇城司察子,前往淮南路各地調查此案。
入夜時分,壽州下蔡縣,淮南西路轉運使府衙後院,趙駿坐在書房桌案後,提筆寫著什麼。
他的毛筆字肯定不如古人的好,基本上隻能一筆一劃,認識這個字,談不上書法。
屋內沒有香爐,沒有炭火,隻有一盞豆大的油燈躥的火苗點亮了整個房間。
窗簾在清風中飄蕩,門簾也略微搖晃。
正是陽春三月,溫度回升,站在屋外能夠感受到那種細微春風拂麵般的溫柔。
房屋周圍站滿了保護他的衛士,連房頂上都藏了幾個皇城司高手,裡三層外三層,四處掃視著周圍,防止有人過來行刺。
沒有人會傻到來行刺一位有上千精銳甲士保護的大人物,就好像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自己去尋死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江大郎進來說道:“知院,楊發運使和林知州求見。”
趙駿嗤笑道:“尊敬前賢?倒是有點意思,既是進獻過祥瑞,那所謂的上權者,想必就是丁謂吧。”
“所以你就攝於威脅,自甘墮落?”
“很好。”
所以地方上一營廂軍人數最多也就三四百,對付地方縣令以及沒有兵權的州府衙門和轉運使衙門綽綽有餘。
“說來可笑,當地豪強與上權者有所勾結,曾經替先帝進獻過祥瑞,豪強犯法,我欲捉拿,卻被權貴一家奴嗬斥。”
隻是以前攝於上級壓迫,膽子小,不敢說出實話。
趙駿停下寫字,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抬起頭看向他道:“楊告,知道為什麼今天我沒有點你的名嗎?”
畢竟像郭承那樣,直接在與他勾結的地主家找到書信這樣的罪證,然後就有理由直接搜查他的府邸,從而找到更多罪證的官員還是極少數。
楊告便躬身退了出去。
這大宋有幾個能像楊告這樣爬出來的?
郭承是自恃有皇帝當後台撐腰,可以無法無天。彆的官員做事會謹慎許多,沒那麼容易抓到他們的把柄。
楊告肅然道:“為人臣子,自當奉公守節,縱使前方刀山火海,亦是無怨無悔。”
林洙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趙駿最後說道:“楊告不過是同學究出身,一生清廉,能做到如今發運使的位置,就是他的能力。你雖是進士出身,跟楊告比起來,還是差得太遠。”
趙駿叮囑道:“千萬要謹慎行事,務必不能讓他們銷毀罪證,必要時刻若是要調兵遣將,可以上報於我,我會簽署調兵令符,最多允你領一營廂軍。”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楊告學曆這麼低,卻也能當上四品發運使,不也正說明他的能力所在嗎?
“是。”
“去吧。”
林洙歎道:“當時下官猶自不屈,可沒過幾日,上級知州就親自過來縣裡問責於我。說我為官要尊敬前賢,不可目中無人。下官雖未與他們同流合汙,卻也自此不敢再多有言語,渾渾噩噩十餘載,到了最後也不過是做個知州人浮於事。”
“哦?”
江大郎說道:“林知州先到,後腳楊發運使也來了。”
因此受學曆有限,做到他這個轉運使、發運使基本上就是極限。
你可以庸,但一定不能昏。
楊告拱手一禮。
趙駿讚許地點點頭:“你說得是。”
楊告欣喜若狂,站起身來再行大禮。
對於他這個出身的人來說,做到一地轉運使和發運使,基本上就是極限了。
可見要想真正打掉貪腐,還是要以實際證據為主。
所以聽到楊告迅速找到了關鍵性問題所在,趙駿更加滿意他的能力,說道:“那該如何防止他們銷毀罪證呢?”
有宋一朝三省六部、三司、樞密院、政事堂高官,基本上都是進士出身,連同進士出身都極少,更彆說楊告都不是學究出身,而是同學究出身,卑微中的卑微。
林洙或許沒有參與其中,可他知情不報還是有問題,態度非常不端正,沒有撤他職就不錯了,自然不可能對他有什麼好臉色。
裡麵含金量最高的自然是進士科,其餘科目則差不多,專攻方向不同。共同點在於,進士科起點高,未來成長高。其餘科目起點低,仕途有限。
等他走後,趙駿沒有立即叫林洙進來,而是繼續晾著他。
趙駿皺起眉頭。
因而見到楊告麵色尷尬,趙駿笑道:“出身低微並非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我並不覺得你做錯了,隻要能力出眾,不貪汙**,治理好一方百姓,在我看來,那就是最好的官員。”
在後世,一名官員遭遇突如其來的天災,即便親臨現場指揮,沒有完全處理好災區問題,都有可能極大影響仕途,甚至有降職被處分的危險。
要知道這可是事關淮南幾十萬災民的重大事情,這次事件餓死災民數萬,不就是有人在裡麵乾壞事嗎?
有人或許不清楚同學究出身的人地位有多低。
喜事權貴以要進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喜歡攀附權貴,對上級阿諛奉承,想要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即便趙駿來了之後,還是趙駿逼著他他才全盤托出,這說明林洙一開始就沒有想要為壽州百姓伸張正義的念頭,純粹就是屍位素餐,在那裡充當泥塑石偶,兩邊都不得罪。
楊告頓時就尷尬了。
“額”
趙駿繼續說道:“官員的出身至少在我這裡不重要,重要的還是能力,如果你做得好的話,我絕對不吝嗇提拔。我大抵也能猜到你今天晚上會過來找我,說說吧,你覺得有什麼辦法?”
“是!”
趙駿擺擺手。
林洙期期艾艾地說道。
“去吧。”
“行了,你為官雖庸,但至少在本知院的逼問下不敢隱瞞,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且沒有禍害百姓,我暫時就不解你的職,令你在十日之內,查清楚壽州賑災情況。”
而且在上級壓迫下,這麼多年還能夠一直堅守本心,沒有同流合汙,也證明了他本性不壞。
趙駿最後嚴肅道:“以前你還可以借口推辭被那些貪官汙吏威脅,不敢檢舉。但現在本知院來了,你若是還做不到,那就說明你是徹頭徹尾的廢物。大宋不需要廢物當官,要的是能治理好百姓的官員,聽到了沒有!”
“見見過知院!”
過了片刻,楊告進入書房,向趙駿拱手道:“見過知院。”
趙駿滿意地點點頭道:“曾經跟胡宿搭檔任京西路轉運副使,胡宿如今執掌審官院,他為人一絲不苟,向來嚴厲,在任時他卻曾經上書言稱你才能,說明你的品德和能力都得到了他的認可。”
說到底,林洙是個庸官,但至少不昏,看得還算清楚。
“是也不是。”
否則的話,恐怕今天林洙就算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趙駿都不可能見他。
楊告又一禮,隨後坐到了旁邊椅子上。
林洙自嘲道:“知院知道他對下官說什麼?他說我彆不識抬舉,我一個小小的七品縣令,他家主君要想收拾我,猶如捏死一隻臭蟲。”
“嗬嗬。”
這讓林洙慌了神。
“多謝知院,下官願為知院和陛下,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趙駿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就又開始埋頭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