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宋,無法無天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五章調研應天府,田昌有冤北宋除了汴梁開封府作為首都以外,還有另外三京,分彆是北京大名府,南京應天府,西京河南府。
三地便是後世河北大名縣,河南商丘市,河南洛陽市。
作為陪都,大名府、應天府以及河南府享有比其它州更大的權力,比如各路轉運使、邢獄使、常平使,基本都在這些地方。
應天府南連淮、浙,東接青、徐,西通汴梁,交通往來貿易極為發達,也催生出了比其餘城市更繁榮的商貿。
但伴隨著商貿,同樣也有壓迫。
應天府設置地方商稅院,於寧陵、應天府、穀熟三處汴河沿路點社卡,攔截來往船隻,收取高額稅務,光從應天府就得交六個點上去。
而且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各稅丁場務都要打點,林林總總下來,經過層層盤剝,基本上出了淮南,回到浙江的時候,一路上的稅務怕是能達到二十多個點,剝削相當嚴重。
田昌對沿途稅務大倒苦水。
他們這些頂級大商人還好,一次性多帶點貨物,甚至在貨物裡偶爾藏點走私品,再上下打點一番,薄利多銷,也能賺不少錢。
可那些中小商人就遭殃,他們一沒關係,二沒大資本。五百貫的貨物,算上沿途打點,就有一百多貫花出去。
而且除了至少兩成以上的大稅以外,那種過路費、過橋費、靠岸費、船隻大小費一類的小稅也不少。
這樣再算上租船、雇人的成本,有的時候你五百貫的東西,到了目的地,必須漲到一千貫才能勉強保個本。
如此一來最終坑害的還是終端消費者,也難怪浙江茶場二三十文收來的茶葉,到汴梁要漲兩三倍。
除了稅務剝削嚴重以外,應天府的經商環境也不是很好。
跟汴梁一樣,結社之風導致黑惡勢力橫行。商人們除了要打點官麵上的人情以外,去應天府做生意,少不得還要被黑惡勢力給掠奪。
另外就是貪官汙吏確實很多,主要盤踞於漕運各渡口,索要賄賂,不過這些人還真辦事,隻要你給錢,他們也不是不能少要你們的稅銀,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互惠互利。
船隻緩緩漂泊在運河上,前方的商隊船隻已經駛離了寧陵運河港口,向著應天府而去。
田昌一路上都在講沿途稅務問題,趙駿隻是聽,沒吭聲。
到最後說得差不多了,他才意猶未儘道:“知院,這就是我了解到的漕運沿途一切賦稅,林林總總加起來,已經接近三成。”
“嗯。”
趙駿微微點頭道:“這稅確實是重了些。”
“誰說不是呢?”
田昌又道:“如此種種,以至於很多人由小路或支流港汊繞過,或援例借路,從稅卡少的地方通過,以此避稅。”
“哦。”
趙駿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田昌納悶,可是見趙駿不動聲色,他也就隻好沒有說話。
等離應天府還有約五六裡路程,遠遠的已經能見到應天府城池西北麵的大量村寨、農田的時候,趙駿問田昌道:“東家,我打算去城外看看,伱還要跟著去嗎?”
他的意思是如果田昌有事的話,那可以派人再把他送回自己的商船上,反正商船行得慢,就在前麵。
田昌有些話憋在心裡,忍不住說道:“知院,小老兒有一問。”
“你說。”
“知院想聽漕運稅務,也想聽貪官汙吏的事,小老兒說了出來,沿途盤剝如此嚴重,知院難道不憤恨嗎?”
他這話其實不像個謹慎的商人問出來的事,換以前田昌肯定也不敢問。
但他心裡還藏著另外一件事,就必須咬牙問一問了。
趙駿歎了口氣,搖搖頭道:“憤恨確實會憤恨,但有些事情,暫時不能動。”
“為何?”
田昌問道。
“因為盤剝如此嚴苛,不是地方官吏在賺大錢,而是朝廷在賺大錢。”
趙駿解釋道:“地方下級官吏薪資不高,甚至很多吏員都沒有薪資,要想拿錢就得上下其手,他們就隻能巧立名目,搜刮稅收。而轉運使、商稅院會把他們大部分收上來的稅拿走交給朝廷,下級官吏截取少部分,形成了這樣的關係。”
田昌皺起眉頭思索。
他是個商人,其實沒辦法站到國家層麵去思考問題,隻能站在受害者角度去看,覺得官府這樣層層盤剝,讓他們苦不堪言。
但問題是趙駿站在了國家層麵看待問題,就知道層層盤剝的原因不僅僅隻是地方官府,還有上麵政令的問題。
宋代商稅非常嚴格,各個道路、關卡都有交稅場務,對於那些逃稅漏稅的商人也有很高的懲罰。
除此之外,稅丁以及商稅院的官員們也樂忠於找各種由頭收稅。
不是因為這些稅收到自己口袋裡,而是這些稅上交之後,朝廷會根據一定比例將錢發放下來。
也就是說,商稅院的稅務官員和稅丁是沒有工資的,他們的收入取決於你今年收了多少稅。如果稅多的話,工資就高,稅少的話,工資就低。
《宋史》中記載:“商稅所三司皆用文臣,無定額俸,每官領銀三百兩。”
所以總結來說。
稅務盤剝如此嚴重,還是上麵的政策問題。這就不是打擊幾個貪官就能解決,而是需要國家層麵的稅務法改革才行。
趙駿其實一直知道這事,他這次下基層,一是先看看淮南的情況,看看淮南旱災裡麵有沒有內情。
二是去考察地方農業情況,了解目前大宋基層農民負擔有多重。
三來就是親自看看商稅情況,看能否尋求變革。
至於懲治貪官汙吏之類,看到了就順手辦了,並不是主要解決的問題。
田昌說的問題是嚴重,但需要他深入了解,慢慢改變這弊端。
“其實說明白點,就是朝廷需要收那麼高的稅,需要通過壓迫百姓和商人來維持國家。”
趙駿也沒有隱瞞,直言不諱道:“要想解決這個問題,需要通過朝廷的政令改變收稅方式才行。可要想改變收稅方式,至少現在做不到,因為朝廷還要錢維持龐大的軍隊以應付邊境。”
這就是問題的根本所在了。
田昌此時才明白原因,倒是也沒有失望,隻是苦笑道:“原來如此,那小老兒倒是明白了。”
趙駿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國家要維持穩定。”
田昌微微點頭。
此刻船隻在距離應天府五六裡處拐彎,緩緩駛向了一條支流,接著在支流一個漁船小碼頭渡口停下。
結果才剛停船,旁邊河岸的低坡下就衝出來一群如狼似虎的稅丁,衝著他們嚷嚷道:“又來了一群避稅的,眾弟兄都出來,把他們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