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屏幕上的畫麵,左大軍沒有說話。
賀旋也沒有說話,他本以為看到左大軍會有很多的感情,比如興奮啊、憤怒啊,現在隻有一種感覺。
疲倦。
賀旋覺得疲倦像一塊巨石,緊緊地壓在他的身上。
“時間越來越少了。”左大軍說道,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所有人,他知道,大家都在等著他拿主意。
“你記得那個礦井嗎?”羅子問道,“我們再去一次。”
賀旋還不知道礦井的事,羅子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
“那我們現在就去那個礦井,反正是最後一個方法了。”
與地球溝通這件事情,說起來太不可思議了,不過,反正在眼前,必須要試一下。
左大軍卻依然坐在那裡沒動。
“去之前,我還要查點資料。”左大軍低聲說道,“去那個屯子,能不能找到老趙頭?”
左大軍問的,是賀旋呆過的那個村子。
賀旋嗯了一聲,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慢慢掏出了那個蒼蠅。
“這隻蒼蠅……”
“我知道,”左大軍低聲說道,“活了很久,我們會得上的。”
左大軍把那個袋子,塞回到賀旋的口袋裡。
接著,左大軍就往北方走去,他似乎很熟悉路線,已經找到了往夏家堡屯子去的方向。
“這裡的故事很多。”左大軍一邊走一邊說道,他一直保持著作為植物科考隊員的素養,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幾年,他曾去過很多地方。秦嶺、貴州的山區,在野外的長途跋涉是常事,“你都知道吧?”
最後一句話,是問在隊伍裡最後一個人長毛,長毛抬起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夏家堡屯以前比今天繁華多了,”左大軍說道,“當年在這裡建糧倉,有很多用處,對吧?”
長毛還是沒說話,但左大軍已經和他並排行走。
羅子和賀旋兩個人氣喘籲籲,看起來兩人像是這支隊伍年紀最大的。
“我想睡覺。”羅子低聲說道,“這老先生真行,身體真硬朗!”
賀旋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長毛的年紀比左大軍的還大。
“把這次經曆寫下來。”賀旋說道,“說不定,你的好多東西能大賣。”
“大賣?”羅子低聲說道,“你覺得咱們還能活多久?”
賀旋搖了搖頭。
“我覺得以前看到的很多都是假的。”羅子說道,她記得以前,自己看過很多紀錄片和書籍,就是災害來得的時候,人類可以怎麼生存,但是現在來看,世界的變化太快,根本就沒反應的時間。
“所以,咱們跟著這位老兄。”羅子指著左大軍的背影說道,“說不定會有機會吧?”
賀旋也不知道,反正他覺得,左大軍這家夥,一定還知道這林區的很多秘密。
“你記得那年春天的大煙炮?”左大軍問道。
長毛嗯了一聲,煙炮這個詞,他好久沒有聽人說過。
每年的秋天,大概是九月初的時候,林區總會遇到幾個反常的日子。
那些日子裡,天氣變得像七月一樣炎熱,有時候中午的氣溫最高能串到三十度以上,有些孩子們,甚至會在這種天氣裡,身上脫得光光的,一投紮入到河水中;接著,又被冰冷的河水給趕了上來。
炎熱的天氣是善變的,到了下午兩點鐘,西風開始刮起來,天上烏雲密布。站在山頂上會覺得冷風徹骨,但是站在樹林裡還好,林木——尤其是那些落葉鬆擋住了大部分的風。但是到了五六點鐘,風越來越大,天上已經開始飄雪花。
雪花會在七八分鐘內一下子變大,加上狂吼的西風,雪花像是被某種東西直接吹起來,漫山遍野的雪花不斷地向人身上打了過來。這是秋天的第一場暴雪,被稱為大煙炮。
對於孩子們來說,大煙炮一來的時候,就像過年一樣,家家戶戶的孩子都衝出屋子,迎接著有好幾個月沒有看到的雪花。
“你知道嗎?”長毛突然間說話了,“那時候,我們最喜歡在大煙炮來的時候,站在屋子外邊。”
但是,即使是林區的人,見識這種大煙炮,也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一般十月才有降雪,最晚的一年,到了十一月初才出現雪花。
而且第一場雪的雪花,也稀稀落落,哪有記憶中那種西風怒吼、滿天雪花亂飛的景色。
“我記得,那時候最有趣的是抓野雞。”長毛低聲說道,“野雞肚圓,尾巴上還長著彩色的羽毛,大煙炮一湧上來,那些野雞們,就得往屯子裡跑。”
左大軍點了點頭。
“屯子裡,會把當年收下來的大豆秸稈和玉米秸杆堆起來。豆杆又細又密,最暖和,杆堆暖和;玉米杆粗,杆堆裡還能竄風進來。有人說傻麅子,其實野雞比麅子還要傻,一股腦地就鑽進秸杆堆裡。”
“母野雞還好,身體全部能鑽進去;要是公野雞,那條閃光光的尾巴就從秸杆堆裡戳了出來,你隻要輕輕一拉,就能把野雞拉出來。”
“可是,那種日子很久都沒有再出現了。”
左大軍輕輕地笑了笑,他看著長毛,低聲說了一句話。
“你信不信地球是活的?”
“朋友。”長毛一邊想一邊說,“我是一個普通人,運氣好的話,打打獵,種種地。不想乾點彆的,我不是做薩滿的料。地球是不是活的,我不懂,不過現在這種狀況,我覺得,我都感覺什麼都救不了……”
“什麼都救不了你了?”左大軍低聲說道,“但是我覺得,我們的地球是活的。”
長毛苦笑了一下,他回頭看了一眼賀旋和羅子,有個詞叫什麼來著,代溝。
對了,代溝。眼前這一切的災難,以及出現的暗示,預示著一種情況,人類可能會在即將到來的災禍之中,遭受到滅頂之災。
長毛覺得,差不多就完了,也沒有什麼機會。反正活了這麼多年,命是已經賺夠本了。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老天吧。
“你知道嗎,我在賭一件事。”左大軍低聲說道,“我在賭地球能做出回應。”
“回應?”長毛說道,他對人的心理沒有研究,不知道人在死亡之前,往往是對奇跡充滿了渴望的。
如果身邊有個心理學的專家,就會對左大軍說道,“你不要指望天上能掉一個救生圈,你和當年泰坦尼克號的落水乘客們一樣,即使你現在有救生圈,大西洋冰冷的海水,也會把你凍死。”
無論如何,都難逃一死。
“我在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