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謝家開放祠堂進行上香叩拜儀式。
宣讀族譜,聆聽組訓。
此外,從今天開始,正式將謝桉的名字從族譜移除。
謝桉不再是謝桉,謝家從此不再有謝桉這個人。
祠堂裡站滿了人,大多是些陌生麵孔,夏晚梔作為長孫媳站的位置還算靠前,身後站了一堆人,目光似乎都落在她身上。
這目光像酷暑天一樣灼熱,又像正月天裡那般冷颼颼的。
謝家的這些旁支親戚,夏晚梔是第一次見,彆說她不認識,謝祁延這個謝掌權人都聞所未聞。
謝祁延在國外待得太久,加上對謝家人嗤之以鼻,回國接任謝氏後使的又都是些令人聞風喪膽的手段,就算謝家這些旁親想巴結,也尋不到機會。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待見謝家除謝檀以外的人。
從祠堂裡出來,謝檀緊牽著夏晚梔的手,或許是親眼見證了老爺子將謝桉從族譜中剔除這一幕,一反常態,悶悶不樂。
拋開彆的,夏晚梔知道,謝檀跟謝桉之間是有兄妹感情的。
“在想什麼?”夏晚梔沒跟大部隊走,偷偷牽著謝檀回南院,謝家重規矩,但比起守規矩,她更在意謝檀的情緒。
剛才人多,謝檀隻是繃著臉沒有任何表情,這會兒回南院的路上沒人,十歲的小姑娘徹底繃不住稀裡嘩啦地流下眼淚。
夏晚梔停了腳步,輕輕將她抱在懷裡。
“大哥沒回來的時候,隻有四哥對我好,爸爸和小後媽罵我,隻有四哥幫我……”
“可是四哥不是四哥。”
“丸子姐姐,我再也沒有四哥了……”謝檀抽噎著,本著過年不能哭鼻子的原則一直在克製著不讓自己哭。
可是眼淚不聽話。
夏晚梔輕輕拍著謝檀的後背給她順氣,抿著唇沒說話。
這是事實,她沒法說任何安慰謝檀的話。
謝檀自己心裡也知道,隻哭了一會兒就停了:“我不會再見到四哥了是嗎?”
夏晚梔牽著她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好半晌才點頭:“或許吧,侯夢秋應該不會帶他回來了。”
謝桉不是謝家子孫,這事兒經過網上的發酵,可能半個北城的人都知道。
隻有謝桉自己不知道。
侯夢秋也不可能讓他知道。
大人的錯誤,終究還是讓孩子買了單。
謝檀悶著聲:“知道了。”
他們連告彆都沒有。
倆人待在南院吃了半包糖才驅散鬱氣,正準備收拾收拾調整好狀態去前院時,謝祁延打了個電話過來。
“謝檀哭完了?”謝祁延一開口就正中命門。
夏晚梔驚訝:“你怎麼知道謝檀哭了?”
謝祁延微歎:“小孩子臉上不藏事,猜的,讓她哭夠了就把你帶回來,要不然該我哭了。”
“你急什麼,一家之主不忙著招待三姑六婆,多大個人了還天天粘著我嫂子。”謝檀不服氣,自從這倆人好上之後她跟夏晚梔一塊兒玩的機會都少了,趁著現在情緒不好謝祁延應該不跟她計較,於是一頓輸出數落他一頓。
“你嫂子?”謝祁延被氣笑了,隔空跟她拌嘴,“你嫂子,是我的老婆,小不點沒大沒小的胡說什麼,我粘我老婆不可以?趕緊把給我送回來。”
謝家這一幫旁係的親親戚戚一個個的沒勁兒的很,沒老婆在身邊,他怒氣值隻會蹭蹭蹭往上漲。
尤其是對謝楠。
掛了電話,謝檀腦門皺巴巴地吐槽:“他還是我大哥麼?一個人怎麼能不要臉成他這樣?還有他居然叫我小不點?他現在吐槽我身高都已經這麼明目張膽了嗎……”
夏晚梔習慣了,推著謝檀的肩膀走出去,十分熟練地幫她罵:“就是就是,也不做個人。”
謝檀心裡好受了很多:“他本來就不是人,他是活閻王。”
夏晚梔:“是是是……”
回到前院,夏晚梔剛要站到謝祁延身邊就被老爺子揚聲喊了過去,老爺子隻單方麵介紹她:“這是阿延的妻子。”
謝家的長孫媳,也是謝家掌權人的太太。
親戚太多,老爺子不要求夏晚梔去認識,他要的,是謝家人打從今兒個都認識夏晚梔,知道夏晚梔是謝家的人。
介紹完,沒一會兒便有一群人陸陸續續地以五花八門的稱呼喊她,夏晚梔不認識,隻微笑點頭。
大廳裡聒噪得很,夏晚梔忽然就明白了謝祁延為什麼著急把她召喚回來。
對謝祁延來說,這些人跟陌生人沒有區彆,曾經的謝家沒人待見他,他這會兒也不會無緣無故去待見這些人。
過年是圖熱鬨,但也得是快樂的熱鬨。
現在這樣,或許在謝祁延眼中跟應酬沒什麼區彆。
應酬他好歹還能打起精神,但此刻夏晚梔能察覺謝祁延的耐心已經逐漸耗光。
吃過中午飯,這群人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才陸續走完,夏晚梔活了二十多年都沒見過這麼多親戚,深呼吸了一口氣挽著謝祁延的手正打算離開謝家,但中途老爺子又把人給叫走了。
夏晚梔跟謝檀麵麵相覷,閒著也是閒著,夏晚梔提議:“去看看你的小妹?”
謝檀聳聳肩,給夏晚梔帶路,邊走邊說:“沒什麼好看的,我看過,醜醜的。”
夏晚梔打趣:“你剛出生的時候也不好看。”
“但我現在好看。”小孩兒姐對自己的美貌有清晰的認知。
夏晚梔被逗笑:“是是是,我們檀妹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啊啊啊啊不要說啦……”謝檀被調侃得一陣害臊。
穿過回廊,馬上要到謝家三叔的北院,追逐打鬨的二人在聽到一道犀利的謾罵聲時不約而同停了下來。
謝楠大言不慚跟謝林說話:“我就不信你不嫉妒他謝祁延。”
謝林哼了聲:“我嫉妒他什麼?”
“嫉妒他娶了個背景強大的女人,說真的,要是謝祁延沒回來,謝氏那個位置遲早就是你的,至於夏晚梔嘛,小時候她跟我關係就不錯,要不是周煜太舔,狗皮膏藥似的一直粘著她,我也早對她下手了……”
回廊的柱子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謝檀凶神惡煞地探出一個頭:“你、完、了!”
夏晚梔倒是沒什麼表情,一臉淡定地走出來,沒把謝楠那閃過一絲慌亂又強裝鎮定賠著笑臉的表情放在眼裡。
“大嫂彆生氣,三弟隻是有點喝多了……”謝林為其解釋。
謝楠則是裝醉點頭附和:“對對對!”
夏晚梔抿起笑意:“三弟要怎麼下手?彆走啊,大過年的一起倆聊天。”
謝楠沒敢吱聲:“……”
夏晚梔不緊不慢地靠近,鬆了鬆腕骨,仍舊一副無害的表情。
謝楠咽了咽口水:“嫂子我……”
“啪——”響亮的巴掌聲比剛才前院大廳的喧鬨聲好聽多了。
清脆又響亮。
“嘖。”夏晚梔搓了搓發麻的手心,“有點疼。”
謝檀長大的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夏晚梔眼神淡漠,警告了聲:“你既然叫我一聲嫂子,我這個做嫂子的教訓教訓你,應該理所應當吧?”
謝楠捂著迅速泛紅留了個巴掌印的臉,忍著怒氣:“嫂子教訓的是。”
“管管你的嘴,我現在挺嬌氣,受不得委屈,哪天再被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我可就懶得動手了。”夏晚梔微微歎氣,笑了聲,“我最近喜歡打小報告,至於是跟爺爺還是跟謝祁延,看我心情。”
無論是跟誰說,謝楠受到的教訓都不會比今天這個巴掌輕。
謝楠握了握拳頭,咬牙看了在旁邊始終保持沉默的謝林一眼。
“謝檀,走了,這風水不好。”夏晚梔朝謝檀伸手,謝檀精神抖擻地上前兩隻手牽著她,對著她發疼的手心哈氣。
回了南院,謝檀看見謝祁延就嗶哩吧啦繪聲繪色地說了夏晚梔的壯舉。
謝祁延似笑非笑:“不是說,大過年打人不吉利?”
夏晚梔理直氣壯:“巴掌聲,我看挺吉利。”
謝祁延若有所思:“照你這麼說,應該見點紅,更喜慶。”
夏晚梔:“……”
“咳,彆衝動。”夏晚梔勸了勸。
謝祁延不為所動。
大年初二,謝家來拜年的人依舊很多。
謝楠頂著紅腫破皮的臉突兀地站在人群中。
夏晚梔深吸了一口氣,正式見識到了傳說中那位謝閻王的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