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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本卷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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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是九江趙?

自己才和趙毅分開沒多久,難道他就這麼急不可耐地想喝碧螺春了?

再聯想到先前柳玉梅所說的“吃絕戶”,李追遠心裡大概能猜出是個什麼意思了,但他又覺得,趙毅那個家夥,應該不至於那般愚蠢。

再者,從正常邏輯角度來看,趙毅已割掉自己眉心的生死門縫,決意點燈走江,那就不應該再和家裡頭有什麼過多的牽扯。

一如現在的自己走江時,也隻是和柳奶奶維係基礎的交往,就連講述走江的一些事情時,也得用模糊代稱,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因果影響反噬到她們。

這趙毅,怎麼反著來的?

柳玉梅自是察覺到李追遠來了,老太太似是在遲疑,手中拜帖輕微晃悠,可最終,還是沒甩給少年去看。

“小遠啊,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事業要忙,這家裡的人情往來,就交給我們老人去管吧。”

說著,柳玉梅就將拜帖收了起來。

“好的,奶奶。”

即使心裡知道,這裡頭應該有什麼誤會,可李追遠確實不方便此刻開口去解釋了。

一是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自己不適合這會兒去當理中客;

二是這拜帖確實是由九江趙所發,老太太氣的是九江趙家,而不是單指一個人。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既牽扯到“吃絕戶”上了,而自己又肩扛秦柳兩家傳承,正吃著碗裡的不就是自己麼?

老太太的發怒,也是有為自己護食的緣由在。

柳奶奶像個老母雞一樣,將自己護在身後,保護著自己的食盆,自己著實沒理由再去幫外人轉圜開脫。

不過,怕老太太氣大傷身,李追遠在下樓前還是說了聲:

“奶奶,壯壯最近談對象了。”

“哦?”

果然,柳玉梅聽到這話,確實被勾起了興趣。

老年人,就愛把小輩們的感情嫁娶當作日常嚼穀。

可偏偏她這過去一年多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精心栽種的大白菜被那小金豬拱來拱去。

好在,那隻小壯豬也會拱白菜了。

“壯壯可是有幾日沒到我這裡來了。”

“他待會兒應該就要過來的。”

“嗯。”

柳玉梅端起茶杯。

李追遠轉身走下了樓。

這茶杯舉到一半,又被柳玉梅放了下來,說道:“茶是真的涼了。”

劉姨安慰道:“火候已經起來了,估摸著,也快開滾了。”

“咱家小遠也是有意思,走江也有一段時日了,卻依舊名聲不顯,弄得彆人還以為咱家,依舊是我這孤兒寡母撐著場麵。”

劉姨:“這也確實,阿力當初走江時,動靜波瀾,確實比這會兒大多了。”

“所以阿力走江失敗了。”

“那就是小遠行事,比阿力低調多了。”

柳玉梅搖搖頭:“小遠這孩子,可比阿力高調多了。”

“老太太,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麼接您的話了,您行行好,給我點撥點撥?”

“小遠每次都早早提前去,又早早提前回,浪滔還沒起勢時,他就給它抽平順了,這走江走得,跟出差上班似的。

哎呀,這腦瓜子好的人,還真是乾什麼事都和普通人不一樣。

再有一條,還記得當初在山城那場席麵上麼,我沒教過他,他卻秦柳兩家的門禮都會,想來以前也沒少用過。

這用了這麼多次,江湖上卻依舊沒什麼傳聞,阿力前些日子在外麵跑動,也沒聽到什麼消息。

隻能說明一件事:

彆人是把自家門楣當行走江湖時的身份牌位,用以換取便利和資源。

這小子,怕是把‘秦柳兩家走江傳人’,當黑白無常勾魂時的自我介紹了。”

劉姨起初沒聽懂,細品之下才得以明悟。

意思是:小遠確實沒隱藏身份,但每次自報門楣後,都會把知道其身份的人或邪祟,給乾淨處理掉。

你次次不留活口,誰給你通風報信,江湖上又哪裡來的你的傳說故事?

其實倒是有倆活口,就是上次氣勢洶洶地從門口走過的那倆官將首。

可一來他們是真被嚇到了,二來自家孩子留在這兒等著機緣,回到老家廟裡,對這件事自是守口如瓶,打死也不往外說。

柳玉梅喃喃道:“這樣……也挺好,悶聲發大財。”

劉姨臉上一陣哭笑不得,老太太您可是偏心偏到骨子裡去了,連悶聲發大財這種形容都願意往自家頭頂上扣。

古往今來,誰家龍王家走的是這種畫風?

劉姨:“那就可以期待,紙包不住火的那一天。”

柳玉梅點頭:“等紙真的包不住火時,整個江麵上,都會因此嚇一跳。”

“那這九江趙的拜帖……”

“一碼歸一碼,把阿力喊上來。”

“哎。”

劉姨下去喊人了,秦叔很快上來,走到老太太身邊。

柳玉梅:“自己瞅瞅。”

秦叔拿起拜帖,打開,看了一遍。

雖然字麵謙恭,姿態謙卑,可字麵之下的意思,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懂。

就算是放在過去,老太太也斷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更何況是現在,家裡又出了一位走江人。

秦叔將拜帖閉合,等候吩咐。

“阿力,你身上的傷,好了麼?”

“主母,不礙事。”

“我不打算讓小遠攙和這些事。”

“這是當然。”

“讓阿婷回信。阿力,你代我去赴宴吧。”

“是。”

“唉,就算咱家隻剩下孤兒寡母了,可也得講究個禮數,不能讓人看咱家笑話,你既是一個人去,難免讓人家覺得咱們拿大。

這樣吧,甭管這次人家宴席上來了多少人,你就給人家留個對等吧。”

“明白。”

……

李追遠剛下樓,就看見譚文彬推開院門進來。

“彬彬哥,順利麼?”

譚文彬愣了一下,然後意識到這是和阿璃在一起的小遠哥,他也就不覺奇怪了。

“順利,順利得很,周雲雲被我媽接去家裡照顧了,我媽還說我是陳世美。”

“陳世美?”

“我媽誤會了,以為我和周雲雲早就談上了,又以為我這幾天人不在醫院照顧,是嫌棄了人家。

唉。

駙馬爺~

近前看端詳,上寫著周雲雲,她一十九歲~”

“留著嗓子,上去給老太太唱吧,老太太現在心情不好。”

“成,正好我把我自己的事,端上去給老太太當個嚼穀。”

“嗯,我等你陪老太太聊完,再一起回去,把一些東西再教給你……阿友呢?”

“他死活不敢到這兒來。”

“哦。”

秦叔下來了,譚文彬上去了。

他人還沒走到二樓,聲音就先一步傳了上去:

“哎喲喂,老太太,這事兒您可得好好給我出出主意,我這一個頭兩個大了!”

李追遠和阿璃坐在落地窗前,對著麵前被打理得很精致的菜園子。

少年手裡拿著一個熟透了的柿子,仔細給其剝皮,然後遞送到女孩麵前,女孩低頭咬了一口。

李追遠就拿帕子,幫女孩擦了擦嘴角,再繼續剝皮。

女孩吃了半個柿子,餘下半個不怎麼好開咬的,李追遠就自個兒撕下來吃了。

然後,在女孩的目光注視下,將那條帕子拿起來,去水龍頭下清洗。

女孩嘟起了嘴。

李追遠轉過身時,看到了這一幕,隻覺得二人在一起時間越久,明明年紀越來越大了,卻越發體現出小孩子脾性。

午後的風很柔和涼爽,兩個人繼續坐在一起,不說話不交流也沒下棋,就這麼安靜地放空。

倒是二樓,不時傳來老太太的笑聲,驚起樹梢鳥鵲。

美好的時間,在不斷流逝,卻又不值得惶恐與留戀,因為篤定還有明天。

終於,譚文彬下來了。

李追遠和阿璃告彆後,與彬彬一起回到了寢室。

寢室裡,林書友閉著眼,一邊嘴裡念叨著轉著圈,一邊雙臂揮舞。

哪怕是有人進來了,他也沒有絲毫察覺。

譚文彬調侃道:“喲,你這是另辟蹊徑,把跳大神融入官將首了?”

李追遠:“他走火入魔了。”

譚文彬馬上嚴肅下來:“這怎麼辦?”

李追遠看向牆壁一側放著的水桶。

譚文彬會意,提起水桶,對著林書友的臉潑了過去。

“啪!”

“呼……。”

林書友怔住了,同時也清醒了。

清醒後的他,馬上彎下腰,將被水打濕的那些紙張全部撿起來,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十分珍貴,是過年家宴主座的入場券。

譚文彬拿起拖把,在旁邊拖地,埋怨道:“好端端的,你看個陣法圖怎麼還能看走火入魔的?”

林書友把圖紙小心翼翼地貼在書桌上,然後拿起抹布一起擦地上的水,很是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就入迷了。”

李追遠:“你隻需要死記硬背,不用真的看進去。”

“啊。”林書友聽到這話,有些遲疑。

譚文彬沒好氣地說道:“小遠哥沒功夫和你說反話,你正著聽就是了。”

“哦,好,我知道了,小遠哥。”

李追遠確實沒說反話,林書友並沒有完整的陣法基礎架構認知,也沒有較強的陣法造詣理解,而他拿的那些又是自己修改過的陣法,所以一旦沉浸入陣法的意識感覺,就會不知道被拐到哪裡去,容易走火入魔。

這時候,死記硬背公式,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反而是最優解。

二人清理好寢室後,林書友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所以他以極快的速度跑回自己寢室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又跑回來了。

譚文彬脫去了上衣,坐在椅子上。

李追遠將兩張兩界符,分彆貼在其左右肩,然後雙手大拇指按下,為符紙開光。

“嗡!”

譚文彬猛地挺起胸膛,喉嚨裡發出一聲長吟。

先前沒什麼特殊感覺,隻是習慣了,現在,頓感自己精神了許多,連腦子裡的那些負麵雜念都清簡了。

“小遠哥,真的有效果,這倆小的,睡得也更舒服了,不過他們倆怎麼一直在睡覺?”

林書友搶答:“因為他們在吸你的陽氣。”

譚文彬瞪了林書友一眼:“就你長嘴,你還是繼續走你的火入你的魔去吧。”

林書友縮了縮脖子。

李追遠:“他們倆本就是咒怨,不是普通的怨魂,其母親臨死前交托給你,現在是把你當‘母親’了。

之前沒貼這符,你的負麵情緒會因為他們的存在擴散好幾倍,現在你們之間互不影響了,你能感知到他們的存在,他們也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彼此能察覺對方的模糊狀態,但沒辦法像先前那般直接交流。”

譚文彬深以為然道:“那還是不交流好,一起走江積攢功德,等積攢夠了你們倆早點投胎,彆真培養出感情了,我們互相舍不得。”

“不過,你作為主體,倒是可以通過他們,來借取一些力量,雖然,這力量本來就是你的。”

本質上,彬彬才是供養者。

李追遠開始演示起平日裡他會使用的一些簡單術法。

譚文彬很認真地看著。

林書友也坐在那裡,正大光明地偷學,還做著筆記。

演示完一遍後,李追遠問道:“學會了麼?”

林書友羞紅了臉,很是局促不安道:“我儘力了,但……”

譚文彬很坦然道:“沒有!”

李追遠:“我待會兒把流程細化寫下來,你照著念咒練手印,多練練就行了。”

譚文彬好奇道:“多練練我就學會了?”

主要,譚文彬對自己這方麵的天賦,心裡比較有數,一個最基礎的走陰,他都練了那麼久才堪堪掌握。

李追遠搖搖頭:“多練練,就算你學不會,他們倆也該學會了。”

譚文彬聞言,麵露驚喜,他扭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說道:“孩兒們,加油,給我好好學。”

林書友欲言又止。

李追遠坐到書桌前,開始寫傻瓜式術法教程。

有著過去幫彬彬複習高考的經驗,李追遠現在寫這些,也算是得心應手了,甚至能比較容易地代入譚文彬的思維。

林書友繼續表演著欲言又止。

像是個孩子,看彆人上桌吃飯,希望引起注意,喊自己一起過來。

譚文彬逗弄好自己倆義子後,

有些好笑地伸腳輕踹了一下林書友,幫忙問道:“小遠哥,阿友可以學這些麼?”

“他不用學,官將首前身為鬼王,祂們有自己的術法手段。”

林書友:“可是……”

譚文彬:“可是那官將首看起來隻會打打殺殺啊。”

李追遠:“那是因為祂們留力,不想消耗自己的力量。”

譚文彬:“那怎麼辦?”

李追遠:“和白鶴童子慢慢交流,以後每次起乩時,都帶上破煞符針這些,祂不幫你用術法,你就戳自己。”

林書友:“還能,和大人們這麼交流?”

李追遠:“陰神大人還是挺好說話的。”

林書友:“真的麼……”

譚文彬回憶起在趙家,小遠哥從屋簷上走下來,白鶴童子伸手托舉的畫麵。

“對,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你和童子多用針交流交流。”

林書友:“那這些術法,我能也帶著練練麼?”

李追遠沒回答。

林書友:“我……”

譚文彬拍了一下林書友後腦勺,示意他住嘴,誰管你偷看不偷看,你還非得問。

東西寫完後,李追遠就把它交給了譚文彬。

譚文彬拿著術法冊子,領著林書友去平價商店了。

因為李追遠要拿《邪書》出來,推導玉虛子的那些殘陣。

這時候寢室的禁製得打開,附近也不能有人,否則容易受這《邪書》的蠱惑。

李追遠拿起毛筆,將玉虛子的殘陣寫上去,很快,殘陣補全的內容就會浮現而出。

補是補出來了,卻並不是很完美。

李追遠就將自己的思路與見解也寫上去,等字跡消失後,新浮現出的內容就會隨之進行改良。

要麼,是《邪書》本身也有局限性,要麼,是它在故意給予自己參與度。

不過無所謂,有它在,確實相當於有了一個實時的參考書。

一個個殘陣被李追遠寫入,一人一書開始繼續推導。

玉虛子的陣法造詣不在高度而是在深度,這種深度就是李追遠所需要的,因為它需要時間的積澱。

簡單陣法裡,各種細節的妙用,連李追遠都覺得很有意思。

這要不是幾百年閒的沒事乾的人,還真不會無聊到往那個方向去推導嘗試。

天已經黑了。

李追遠還不覺得累,也忘記了要吃飯,可這書,受不了了。

《邪書》上浮現出的字,越來越淺,像是沒墨了一般。

李追遠知道,這是這本書,在對自己提條件了。

免費試用期結束,接下來要想繼續使用,得付費。

李追遠壓根沒寫上字問它需要什麼,直接將它閉合,再打包上封印,往角落一丟。

反正玉虛子的陣法殘片大部分都已推導完畢,下次需要它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先放著吃灰就是。

說不定真的晾一段時間不管它,它知道怕了,下次再翻開時,它就又有墨了。

魏正道說過:你越有欲望就越容易被這些邪物所影響,最好的對待方式就是,彆慣著它。

李追遠離開寢室,來到商店,天色太晚了,食堂已過了飯點,他打算在這裡弄點吃的。

櫃台前的電視機裡,正播放著一部港島僵屍片,一群學生圍湊在櫃台邊看著。

電視機後頭,譚文彬和林書友在那裡練習法術,一筆一劃,練得很認真。

他們明明是在練真的,但在外人眼裡,就是僵屍片看多了,在學著模仿比劃。

小孩子這般做倒還好,但都大學生了,就顯得有些幼稚,不少人看著他們發笑。

潤生特意給李追遠炒了碗蛋炒飯。

李追遠嘗了一口,點頭道:“好吃。”

潤生的廚藝,確實日漸進步,沒辦法,主要另一個完全指望不上,更不敢指望。

“萌萌呢?”

“下午說是去和鄭佳怡一起學車去了,晚上應該去逛街了,她不回來吃。”

“嗯。”

“她出去玩玩也挺好的,畢竟她打小就沒怎麼玩過。”

李追遠將最後一片香腸夾到碗裡:“潤生哥,我又不介意。”

“嗬嗬。”潤生摩挲著手指,“每次出去玩了回來,她都挺開心的。”

李追遠問道:“香腸還有麼?”

“沒了,帶來的早就吃完了,後來還是譚警官送來過一些,今天也吃完了。”

“那就月底回家取吧,家裡有。”

“嗯,好。”潤生很是開心地笑了起來,他也是想自己爺爺了。

其實,以前在太爺家吃的香腸,也是劉姨灌的。

就算現在想繼續吃,請劉姨幫忙再灌一些就是了。

可香腸需要風乾的,這異鄉的風,到底吹不出家鄉的風味。

李追遠扭頭看向櫃台上的電話,自來到金陵後到現在,他一次都沒往家裡打過電話。

他嘗試過很多次,可哪怕手都握住話筒了,一想到撥通的電話將打到張嬸小賣部再由張嬸去呼喊太爺來接電話,他就感到心慌、流汗和難受。

腦子裡不停浮現出的,是那晚,自己在親人矚目下,接聽李蘭電話的場麵。

這不僅是受自己病情的影響,其中還有李蘭留給自己的心理陰影。

因為電話雖然沒打,但寫信很頻繁。

寫信時,李追遠雖然感到不舒服,但能克服,尤其是在阿璃書房裡寫時,他能感受到那種既痛苦又溫暖的感覺,仿佛太爺就站在自己麵前。

寫信時,要注意用語,要噓寒問暖,要寫很多很多其實沒意義但隻是拿來表達情緒的話,李追遠每次都會寫得手心流汗,打濕信紙。

然後太爺的回信裡,就覺得自己思鄉心切,反複在文字裡對自己進行安慰,太爺以為自己是哭著寫信的。

這算是個美好的誤會,李追遠就沒有解釋,對他而言,非表演狀態下,主觀意誌力能壓過身心排斥與抗拒,就是一種巨大的進步。

不過,也不曉得太爺是請的村裡誰寫的回信,字兒,寫得挺娟秀好看的。

潤生說道:“小遠,那我催催他們趕緊把駕照考下來,回家前,把皮卡也買了?”

“嗯,好的。”

當下駕照考試並不嚴格,花錢走關係拿駕照也不難,不過也是基於自家人開車自家人坐,也就沒必要去走那個捷徑。

這時,有個高年級的學生走進店裡,他拿了幾包零食,走到潤生麵前,把錢遞了過去。

潤生接了過來。

一般是混了熟的老客才有這種待遇,當然,也是因為櫃台那裡現在人太多了,擠進去結賬比較慢。

“潤生侯,你才吃飯啊?”

“早吃過了,你吃了沒啊,華侯。”

能混熟的原因是,這位高年級的學生也是南通人。

平日裡不說方言,但來店裡,他一定要喊幾句。

有時候,可能就是為了特意過那幾句嘴癮,才特意來店裡買點東西。

李追遠這會兒也吃好了,放下碗筷,走向地下室,去看小黑。

學長問道:“這細伢兒是誰啊,你侄子?”

潤生:“不是,我兄弟。”

“也是咱南通的?”

“嗯。”

“叫什麼名字?”

“李追遠。”

“追遠,小遠……”學長對著正在下樓梯的李追遠揚起手,笑著喊道,“小遠侯!”

……

這是一家位於秦淮河畔的飯店,整個飯店的外形就是一艘花船。

隻是,門口沒有迎賓,也沒有停車。

秦叔推開門,走了進來,一樓沒有人,他將拜帖放在進門處的櫃台上,沿著船舷,上到二樓。

二樓有三張桌子,一張在上,兩張陪襯。

精美的佳肴都已擺上,酒水也都開封。

可卻隻有一個額頭做了包紮的青年站在那裡,再無其他人。

秦叔問道:“人呢?”

趙毅:“就我一個。”

“這是什麼意思?”

“這頓宴請,原是家裡為我準備的,我也是回到家才知道這件事,家裡老人糊塗了,做了蠢事,這是賠禮單。”

趙毅將禮單恭恭敬敬地遞送過來。

秦叔接了,沒看,丟到了地上。

趙毅並不覺得意外。

他回家後,先以閉關的名義躲著沒見家裡人,而是自己花了一天時間,秘密地給自己辦了一個走江儀式,自己給自己點了燈。

走江儀式,並不需要太隆重,柳玉梅當初給李追遠辦儀式,也隻是擇了一間逼仄小屋。

這種事,講究個心誠則靈,類似自己對天道發下大宏願,沒龍燈,你就算點根蠟燭舉個火把都可以。

做完這些,趙毅就對家裡人攤牌了。

在家裡老人知道他不僅自己給自己開啟走江,還把生死門縫給割了時,當場就氣暈過去一個,其餘幾個更是對他破口大罵。

什麼不孝子孫,畜生不如,孽障混賬……

趙毅原本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你們隨意。

反正自己已經點燈走江,接下來就要和家裡注意拉開距離了,多聽聽,還能多留點深刻回憶,方便以後想念。

可等他聽到其中一位叔爺說已經把拜帖送到那位老太太手上,同時老太太也及時給出回信時,趙毅整個人都麻了。

開啟走江後,哪怕沒了生死門縫,但他對因果的感知,也變得更清晰了一些。

再加上他還讀過自家那位龍王先祖的筆記,對走江本就有些基礎認知。

彆人走江第一浪都是什麼死倒邪祟,從簡單容易的開始。

憑什麼到自己這裡……

最重要的是,自己何德何能,第一浪,就要麵對兩家龍王爺的傳承!

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規矩,天道也有自己的眼睛,哪怕一些爾虞我詐你坑我殺,也都要講究個布局體麵,各方各麵都得能糊弄過去。

就比如自己在麵對那個少年時,馬上調轉槍頭喊出清理門戶的口號,那少年想殺自己,就得掂量一下這代價值不值得。

這下倒好,自家那些歲數活到狗身上去的老東西,直接把正當理由遞送到了人家手上,既然是你先輕辱了人家門楣,那人家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派人來追殺你。

而且極尷尬的是,走江時所牽扯的因果,家裡人還不好出手幫忙。

趙毅掏出一把匕首,對秦叔說道:“我已和九江趙斷絕關係,族譜除名!”

話音剛落,趙毅舉著匕首,對著自己大腿紮入,直接捅了個對穿。

然後再一咬牙,拔出匕首,單膝跪地。

秦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毅:“我已點燈走江,要麼化蛟成龍,要麼葬身江河!”

說完,趙毅攥著匕首,對自己另一條大腿紮了下去,再次捅了個對穿。

將匕首拔出,他整個人跪伏在地,鮮血流淌。

趙毅:“九江趙不知天高地厚,褻瀆龍王,其罪當罰;但身為昔日九江趙姓人,受其養育傳承之恩,非族譜除名可抹。

我趙毅,在此向天道立誓!

日後走江之功德,將分潤至秦柳兩家。

他日,我若得天之幸,走江成功,稱得龍王,必將親自登門賠罪,為龍王秦、柳,守門三年!”

說完,趙毅攥著匕首,對著自己肩膀刺去,再次紮出一個洞穿。

拔刀時,第一次沒能拔出,又用力拔了兩次,這才抽出。

三次下刀,六個洞口,三刀六洞!

“嘶……嘶……”

趙毅臉貼著地毯,身體顫抖。

他是會功夫的,他更清楚眼前這人不好糊弄,所以他每一刀,都沒去刻意選擇傷害最輕的位置,而是直來直去。

秦叔沒有說話,轉身下樓離開。

良久,

田老頭著急忙慌地跑上樓,看見血泊裡的少爺,馬上哭喊著撲了過來:“少爺啊,少爺,你這是何苦呢,何苦呢!”

“田爺爺,你彆哭了……”

“少爺啊,你這真的是讓我說什麼好呢,你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田爺爺,你再不給我止血,我就真要死了。”

田老頭馬上驚醒,幫他止血敷藥。

“少爺,這就是什麼勞什子的走江第一浪麼,怎滴這般嚇人,我先前守在外頭,壓根就沒察覺到那人是怎麼進來的。”

“難麼?我倒是覺得這挺簡單,要是以後每一浪,隻需要給自己捅三刀就能過關,那你家少爺我,可就真成龍王了,哈哈嘶……痛!”

“少爺,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怎麼辦?先找個地方養傷,得趕在第二浪之前,把傷給養好。”

趙毅隨即目光一凝,沉聲道:

“趙夢瑤是在金陵上的大學,那位老太太的回帖裡選的位置也是金陵,我現在懷疑,上次在石桌村遇到的那位,拜的就是……不,他很可能就是秦柳兩家的傳承。”

“那少年就是秦柳龍王家的?”

“應該就是了。”

“那這世上,怎麼就有這般巧的事?”

“不,這不是巧合,原本還隻是老頭子們口頭上商議的事,還沒經過我的同意與認可,怎麼就忽然頭腦發熱,就把拜帖給發出去了?”

“說是大老爺晚上做了個夢,夢到兩條真龍飛過九江。

大老爺認為是吉兆,第二天就力排眾議,強行命人把拜帖發出去了。”

“嗬,田爺爺,這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大爺一個大老爺們兒,什麼時候輪到他做胎夢了?”

趙毅有些無奈地發出歎息:

“唉,走江爭龍,百舸爭流。

我感覺我他媽的就是純屬運氣不好,和那少年擦肩而過,被他帶起的浪花給刮蹭到了!”

……

夜色深黑,窗外的樹影隨著晚風緩緩搖曳。

茶杯,在手中輕輕搖晃。

在聽完秦叔的彙報後,柳玉梅低頭抿了一口茶。

秦叔:“他們家,就隻來了一個人。”

柳玉梅放下茶杯,手指捏起一顆話梅,送入口中慢慢含著。

秦叔:“主母,我去一趟九江?”

柳玉梅歎了口氣,搖搖頭:“你人既然已經回來了,那這事,也就算是了了。”

“請主母責罰。”

“你沒錯,你做得很好,我說留個對等一個人,趙家那小子還真就一個人來了,這證明,他是有運勢的。

況且,我知道,你還很欣賞他。”

秦叔繼續站在原地。

柳玉梅閉上眼,雙手交錯,搭在身上,藤椅前後緩緩搖動。

“早知道,我該讓阿婷去的。”

“喲,老太太,怎的又忽然提起我了。”劉姨端著藥羹進來了,“您該喝藥了。”

“我的意思是,你調皮,沒那麼聽我的話。”

“哎喲喂,老太太,您可不能這般冤枉人,我啥時候敢不聽您的話了,您的話在我這裡,就跟那太後的懿旨一般。”

“那你會殺他麼?”

劉姨放下藥羹,揭開蓋子,拿木勺往木碗裡盛湯藥,再小心翼翼吹了吹,遞送到老太太麵前。

等老太太伸手接過去她才說道:

“我當然會殺了他。”

……

提前渡過第二撥浪的紅利,還在持續作用,大家夥得到了一段比較安逸的休整時間。

根據李追遠推算,就算想要預備提前接觸第三浪,那也該是在放假回家的返校後。

因為老家思源村的桃樹林裡,還壓著一個大的。

有它在那裡,正常的浪花,還真拍不過來。

當然,要是一直抱著這個想法,躲在家裡不出來,那也不現實,因為下一撥的浪,會在那裡不停蓄勢,直到衝毀你的“堤壩”,淹沒那片桃林。

這段時間,譚文彬和林書友天天都會去上課。

一是上課時睡眠質量好;

二是上課時看術法冊子,事半功倍,更容易讀進去,有種以前初高中上課時偷書的氛圍感。

隻可惜大學課堂上的老師,普遍隻要你不在課堂搗亂,哪怕是睡覺都無所謂,所以也就不會出現收你書的情況。

這不免讓譚文彬覺得,缺少了那部分值得回味的緊張刺激,也間接降低了本該可以更高的學習效率。

李追遠這些日子也沒有繼續待在寢室裡,每天一大早,他就會去找阿璃,牽著阿璃的手在學校操場上散步。

回劉姨那裡吃過早飯後,他也會去上課。

不過,他的專業課程甚至畢業設計,早在開學前的暑假裡就完成了,所以在吳胖子幫他弄到一遝幾乎是全校專業的課程表後,李追遠可以全校範圍內,挑選自己的課表。

反正上課前你往教室角落裡一坐,也沒人趕你。

聽課的同時,他也會把帶來的那些基礎書拿出來,繼續過一遍,主要是上次柳玉梅給自己準備的,實在是太多了。

一邊看書,一邊聽課,一心二用,本就不是什麼難事。

也因此,李追遠淘到了一些很不錯的老師教授。

有幾位老教授專業理論很強,課講得也很認真,他們來帶學生課,其實並不是必須的教學任務了,而是自己的申請要求。

隻是帶有方言的普通話加上太過專業性的課堂,讓大部分學生都學得很吃力。

李追遠倒是聽得津津有味的同時,還兼學了一點不那麼標準的陝西、河南以及蘇州腔。

除了專業課以外,還有一位思政課姓朱的老教授,給李追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下,上這門課,有時難免會遇到些比較尷尬的事。

一些喜歡標榜自己個性的學生,會故意唱反調,提出一些自以為看透世間自以為聰明的問題,故意讓老師下不來台。

朱教授脾氣很好,有時候哪怕被冒犯,也沒有生氣,反而很耐心地按照自己的理論做著解答。

不過,任憑他的課上得再好,也沒辦法改變當下社會上的整體低迷思潮。

有次一位學生提問說,差距太大,實在是看不見追趕的可能。

朱教授擦了擦眼鏡,很儒雅卻又很篤定地回答道:

我們現在給他們造衣服、造玩具、造鞋子,甚至給他們造他們的國旗,但總有一天,我們會造出讓他們都想象不到的東西。

這讓李追遠想到了薛亮亮。

可惜,亮亮哥還沒完成手頭上的事,回去給他爸過“生日”,也沒能見到傻子。

這也從側麵可見,自己上一撥浪,推進得到底有多快有多提前。

有點尷尬的是,今天上完朱教授的課後,李追遠因為手頭的這本書還沒看完,所以沒急著走,等其他學生走完後,朱教授就走到後排,坐到自己身邊。

李追遠把書合上,卻被朱教授開口借了過來,他翻看後,並未因為自己在他的課堂上看這些書而生氣,反而笑著說他家裡也有些這樣的書,不過講的都是些道德養生,沒你這個專業。

他還說自己夫人是漢語言的,邀請李追遠以後有機會可以去他家裡做客。

李追遠答應了這個沒定下具體時間的邀請。

背起書包,李追遠離開教室。

宿舍裡待久了確實會膩,這段日子以來,他才真的有種自己原來是來上學的感覺。

不去上課的話,還真對不起太爺每個月給自己打的生活費,會有種愧疚的感覺。

而且,太爺會一個月分兩次打,一次是生活費,一次是攀比費。

有時候,太爺的來信裡也會夾兩張紙幣在裡頭。

應該是太爺糊信封前,從兜裡拿出來塞進去的。

看著這皺巴巴的紙幣,仿佛能看見太爺那張皺巴巴的臉,一臉驕傲地說:小遠侯,你太爺我,有的是錢!

走出教學樓,往生活區走,在平價商店門口,李追遠看見了今天新買回來的皮卡。

黃色的小皮卡很精神。

柳奶奶家很有錢,她是真的拔根毫毛下來,都比普通人家的腰身粗。

但用自己掙的錢,買的東西,會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至少,會更珍惜。

比如,潤生和譚文彬已經急不可耐地在清洗新車了,然後還得在車上裝個頂棚,這樣坐後頭的人就不容易吹到風。

說是後天才放假,但今天其實就已經有學生推著行李箱或背著包開始出學校回家了。

隻有那些明天還有重要課或者老師要點名的學生,隻能苦哈哈地繼續等待。

第二天一早李追遠這邊所有人也都集合起來,準備回家,李追遠昨晚就和阿璃做了告彆,就回去待三天,時間並不長。

譚文彬的爸媽包括周雲雲,都在金陵,但他還是要回家。

壯壯在李大爺家住了小一年,是真有感情的。

陰萌和潤生回去時,店裡就由陸壹看著,他暑假都沒回老家,這種小假期,他自然更不會回,他還得每天去喂小黑。

四個人,都換上了新衣服,是阿璃設計的服裝,很貼身透氣,同時實用性很強,有種野外露營專業裝備的感覺,每個人腳上都是皮靴。

有一個人,背著一個包,站在遠處,低著頭,用鞋尖反複來回蹂躪著地上的小石子。

以林書友的家庭條件,他坐個飛機回去看看,完全負擔得起。

但他很清楚,自己現在莫名其妙地回家看看,可能會被爺爺和師父兩腳踹出廟門。

另外,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比較功利性的那種為了官將首事業發展的目標外,他很粘譚文彬。

他也是想粘李追遠的,但他怕李追遠,隻能若粘若離。

等這邊四人坐上車後,小皮卡就開走了。

林書友抿了抿嘴唇,提著書包,打算進商店幫陸壹盤貨。

小皮卡又倒了回來。

坐在駕駛位的譚文彬把手伸出車窗,揮了一下,問道:“愣著乾嘛,上車啊!”

“好啊!”

林書友馬上高興地跳上後車廂,身手矯健的他,這次居然頂到了腦袋,發出“砰”的聲音。

他一邊揉著頭一邊坐了下來。

坐在他對麵的潤生問道:“哭咧?”

“沒有!”

“你就是哭咧。”

“沒……沒哭。”

“你看,你哭咧。”

“沒……沒……我沒哭……我是剛撞得疼。”

譚文彬按了一下喇叭,掛檔,踩油門,將車開出去。

金陵作為省會,再次表現出對省內城市一視同仁地遙遠。

近四個小時的車程,接近中午時,車才開到南通。

到達石南後,繼續往裡開,經過史港橋後,開車的譚文彬數著路口,在第二個口子處,拐入村道。

因為提前打過電話通知過李三江,所以眾人沒有在鎮上停留買菜。

禮物的話,倒是帶了些。

都是些金陵特產,想來,應該不符合李三江的口味。

從村道向北,走小路才能到李三江家,車開不進去。

為了不擋路,譚文彬隻能把車開入田裡,壓一些李三江家的莊稼。

停車時,李追遠先下了車,往家裡走。

聽到動靜的李三江早就嘴裡叼著煙往這裡走了。

李追遠喊道:“太爺!”

李三江把嘴裡煙吐掉,小跑起來:

“哈哈哈哈,可想死太爺我了,小遠侯!”

李三江一把將李追遠抱起來,這次,他提前做了準備,抱起來後還特意掂了掂:

“沉了,真沉了哦,我們家小遠侯,長大了,個子竄得好快,太爺我都要抱不動了。”

“李大爺,還有我們呢!”

“李大爺,我們也回來了!”

停完車的譚文彬、潤生他們,也提著禮物往這裡走來。

李三江一隻手繼續抱著李追遠,抽出另一隻手,向他們揮了揮,笑著喊道:

“哈,騾子們也回來啦!”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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