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囤米的事,也沒想故意瞞著府裡的其他人。
大房的巧姑從大廚房的海棠嘴裡知曉了,那海棠閒來沒事,常背地裡瞅著二房那邊的動靜。
巧姑給了她兩塊糕兒,把她打發走後,就去屋裡尋柳氏去了。
“買了許多的米?”
這又不是災年,買這許多的米作甚?
柳氏不解,放下了手中的繡棚。
她的屋裡沒有燒炕,冷颼颼的,這柳氏坐在炕上,用褥子蓋著腿,拿繡針的手凍的發青。
“娘子,海棠那丫頭說,二房買的米一摞挨著一摞,都夠吃到明年了。”
誰會一下買這麼多的米啊,以前二房管家的時候,都在大廚房吃,那時候買米,也隻是買夠府上半個月。
從沒有像今日這般。
巧姑感覺事有蹊蹺,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娘子,要不要咱也學二房去多買些米?”
柳氏和馮氏不和,聽巧姑說讓她學對方,這讓柳氏有些不喜。
不過巧姑是她的陪嫁丫頭,平日多有倚重,她也沒顯露在臉上,隻淡淡的道,
“我倒是想多買些,隻是手裡銀錢不足。
米行裡又不缺米,府裡的吃完了,讓王婆子再去買。”
柳氏雖然不知二房為何一下子買這麼多的米,但覺得定是她這個妯娌,又在賣弄她的那點子財力。
還官宦人家的女兒,這財大氣粗的做派……
柳氏眼裡閃過一絲不齒和鄙夷,然後又繼續拿著繡棚繡起了花。
巧姑見她不願意拿錢買,也不好說什麼。
前幾天,老太太私下裡才給了娘子一根足金的釵,還有十貫的銀錢。
若是真想買,哪裡會沒銀錢。
灶房,
“二姐兒,這堆冬瓜你讓雁姐兒梭皮,你和紅果過來,幫我點豆腐。”
灶房裡彌漫著半屋子的炊煙,大鍋裡燒著滾燙的熱水,上麵坐了四個竹子編的蒸籠。
蒸籠裡蒸著兩碗梅菜扣肉,兩碗糟油鵝,兩碗乾豆腐,一碟兒筍辣大魚,還有裹了刀豆粉的粘糕,夾了酥子的饅頭。
另有上等火腿蒸小雞。
各種香味都從蒸籠裡竄出來,彌漫在灶兒屋裡。
胡娘子這是想教梁堇她們倆如何點豆腐,她點,讓她們倆站在旁邊看著學,順便打下手。
張媽媽家裡前不久剛買了個丫頭,這才如了雁姐兒的願,讓她進了灶房。
雁姐兒進來後,在灶房很是少言,隻有各房姑娘院裡的丫頭來灶房拿飯,她才稍顯殷勤些。
此時,見管灶房的胡娘子偏袒刁家的二姐兒,心裡有些許的不滿。
紅果是那胡娘子的親侄女,讓她去幫著點豆腐,她也能理解。
可那個二姐兒又不是胡娘子的侄女,也讓她去,獨把活計撇給她一個人乾。
做活是小事,都讓那個二姐兒去了,為何不讓她也去?
都是這二房的家生子,誰也不比誰高賤,胡娘子憑啥偏袒她?
幫胡娘子舀鹽鹵的梁堇不曉得又招了雁姐兒。
從雁姐兒進來灶房,她就甚少和她說話。
“這鹽鹵不可多放,放多了,豆腐就變成老豆腐了。
二房相公愛吃嫩豆腐,這豆腐做好後,還要做澆頭。
澆頭有甜,有鹹,有辣,有酸……甜的有桂花糖水,杏仁奶乳,赤豆蜜。
鹹的有蜜炙鴿腿,煎螺肉,醬羊肉,凍魚皮……市井人家,還有用鹹鴨子來配著吃的。”
胡娘子講起吃食來,頭頭是道。
一旁的梁堇和紅果都聽饞了。
胡娘子到底是做了多年的灶房娘子,在做吃食上,有不少的經驗。
梁堇學的仔細,晚上回到家,怕自己忘記,還用在牆上磨尖的碳頭記在草紙上。
“胡娘子,我們家元娘說午食想吃燙鍋子。”
元娘屋裡的銀枝人還沒到灶房,灶房裡的胡娘子幾人就先聽到了她的聲。
“銀枝姐姐來了……快坐。”
在灶房門口梭冬瓜的雁姐兒瞅見元娘屋裡的銀枝,立馬來了精神,把自己的凳兒讓了出來不說,還用袖子給擦了擦。
銀枝瞥了一眼她,沒有搭理。
“姑娘可有說,想吃什麼鍋子,灶上如今隻剩下半隻雞了。”
既想吃鍋子,怎不早說,早說她也就早指使人出去買了。
虧她還蒸了那些子菜。
胡娘子心裡再不舒坦,麵上還是笑眯眯的。
二房的姑娘裡,就數這個元娘最難伺候,連帶著她屋裡的丫頭都不好惹。
“半隻雞夠誰吃的,姑娘要吃鍋子,說什麼也要有羊肉。”
銀枝一邊說,眼睛一邊斜在了蒸籠上。
胡娘子心裡有氣,明知她是嘴饞想吃這蒸籠裡的好食,但隻裝不知。
“那我這就使喚人去買羊肉。”
梁堇腿腳快,胡娘子與了她一串錢,讓她去王屠夫那,撿上好的羊肉,要兩斤。
又使喚紅果把瓦罐找出來。
這燙鍋子最先喚“撥霞供”,也就是把兔肉放在鍋子裡涮來吃,後麵慢慢都喚燙鍋子。
可吃的食物,也不僅僅是兔肉,而是羊肉,雞肉等。
銀枝在灶房站了一會兒,見那胡娘子不給她臉,便捏著手絹,陰陽怪氣的找起了茬,
“胡娘子,你也是二房的老人了,如今怎地連個乾飯都不會蒸了?
今早那飯,差點把我的牙都給硌掉了。”
“怕是你牙口不好,娘子吃我蒸的飯,也從沒說過飯硬。”
胡娘子也不是那不開竅的人,若是這個銀枝能不這樣仗勢,她是不介意去蒸籠裡撿兩塊好肉與她吃的。
她不管怎麼說,都是管這灶房的人,這個銀枝每次都不給她臉,還想讓她給她做臉?
銀枝瞧著她,冷笑了下,不再多說,扭頭走了。
在案板上斬雞子的胡娘子也不怕她去元娘跟前,她沒做虧心事,隨她怎麼編排。
沒一會兒,梁堇就把羊肉買回來了。
兩斤羊肉,用了三百二十文錢。
再添幾十文,都能買兩鬥賤米了,羊肉價貴,小門小戶的都吃不起。
梁堇每次也隻是在灶兒上跟著聞聞味兒。
這般過了幾天,天愈發的冷了起來。
梁堇也不晚上賣雞子了,隻能趁下晌去賣。
灶房做完主子們的午食,基本上沒啥事,她和胡娘子說一聲就行。
雁姐兒曉得她是去賣雞子的,瞅了一眼外麵的天,不由得裹緊了身上的襖子。
梁堇從家裡挎著籃子出門了,她想趁下雪前,多賣幾籃子。
“二姐兒,咱家去吧,這風吹的都剌臉。”
桂姐兒也跟著出來了,凍得鼻子通紅,縮著個腦袋,頂著兩個鬆散淩亂的丫髻。
身上穿著一件刁媽媽的舊襖子,兩隻手縮在了袖子裡。
來的時候,梁堇就說了外麵冷,可她不聽,非要跟著。
跟著來了,雞子還沒賣一個,就嚷著要回去。
梁堇讓她自個回去,桂姐兒又不肯。
天寒,南橋夜市那沒多少人,梁堇少不了要去腳店裡賣。
那些賣吃食的腳店,或者茶肆,都是讓進的。
有的不讓進,會趕人,就像東樓門子後的吳家酒肆。
“張官人,許久沒來了,來角羊羔兒酒吃?”
薛家熟羊肉鋪,在爐子上溫酒的婆子見了熟客,急忙堆著笑圍了上來。
羊羔兒酒,是上等酒,一角便要八十五文。
“今日來不吃酒。”
那被稱為張官人的擺了擺手,這麼冷的天,他身上還穿著夾袍。
“那來幾碟兒熟食,有切好的熟羊肉,羊腳子,羊兒煎,還有醬牛肉。”
張官人猶豫片刻,要了半斤羊腳子,還有一碗羊肺,又要了梁堇的五個雞子。
店裡有相熟的人,問他為何這般拮據,張官人隻說家中出了禍事,使了一筆銀錢,近日米價又連連上浮。
隻能來這撿些賤食,給家中老小打牙祭。
梁堇串的腳店多,聽人說,那米行的米價已經漲到一鬥二百三十餘文了。
才短短幾日,就上浮的如此之快。
除了這些天去米行買米的發覺到米價上浮了,其餘的都還不知曉米價已經高了。